过了差不多七分钟,潘小波找到新碟了。
他将磁盘插到机器里,按了开关。四五秒後,幕布上就出现了新内容。
片头开始播放,顾远之忽然胃里很紧,手也在隐蔽的地方不知不觉攥上沙发皮。这是他看过十几遍几十遍的片头,除了有个地方有一点点差别外,只是没有龙标。
但他非常紧张,因此甚至看不懂自己看到的内容,明明是听过到背下来的台词,那一刻他眼中只剩下屏幕上的那人在对口型而已。
顾远之忽然有一瞬间的後悔,自己并不该在潘小波联系自己之後立刻回复的,应该过个两三天,那个时候应该才准备好了。
身旁的潘小波却还是很松弛的,这应该不是他第一次看了。
看这部电影的时间对顾远之来说过得相当快,很快,就来到最烈的片段了。这一段当年他在首映礼上看到的时候就触目惊心,也是在这里的时候他差点坚持不住看下去。
而此刻的顾远之,看见眼前光怪陆离的画面,看着这段六分半一镜到底的表演,眼睛却连一下都没有眨。潘□□今天第一次侧头看他的神情,黯然之後又扭了回来。
……
结束。
若是九年前的时候顾远之就看到了这部片子,此刻当是泪流满面的,只是现在比起抑制不住涌出的感伤,他更加厚重丶混杂,复杂到潘小波也不能用数个词丶一句话来概括。
潘小波将磁盘从放置的地方拿下来,敛声注视了许久。
十年前潘小波拍过一部戏,现在很多人知道的叫《明天,船》的片子,是那部戏两年後重新补拍丶剪完丶上映的版本。当时所有人都想凭着这部电影获奖,最後也获了,潘小波完成了他职业生涯满载掌声的最後一幕。只是谁也没敢想,这片子的男主演,那个电影上映时只有22岁的新人,能拿到那种奖。
有时候,命运就是阴差阳错的一辈子。那个新人演得相当不错,最後的镜头成为那一年影坛的惊鸿一瞥,拯救了原本就要祭天的整个项目,也为自己争取到登顶娱乐圈的开场。
潘小波把注视了很久的那张碟放进盒子里,郑重地交到顾远之手上,顾远之那一刻滞住了。
潘小波:“当年拍完了之後只有素材,没有人想到要剪。……,前两年,我老伴走後,我忽然想起来了这件事,总觉得心里还有什麽东西没放下……”
两人对视良久,潘小波此刻的眼里没有任何邀功,只包含着他沉淀多年的无可奈何。
“真是抱歉,我退休之後很多资産都给了孩子,资金人手不足,我自己加上两个助手剪了很久……直到最近成品才完成。除了我自己电脑里有原始版以外,你手里……是唯一一份”,浇灌出来的的碟子。
我心想,只能交给你了。
这个世界上唯一还可以将它收藏的人。
顾远之也看了那盘碟许久,最後将它放进口袋里,没再说什麽,直接离开了。像他进来的时候一样,给人留下的印象都很浅,脑海中轻轻一擦就没了。
从开始到结束,他都没有流露过任何特定的丶明显的情感。
潘小波渐渐默然。
他拄着自己身前的拐杖,看着已经空白的幕布。
心想:自己终归是老了啊……要结束了,这长长短短的一辈子。
——
这个季节的时候,有个地方已经挺冷了。同室的大部分人都叫了家人送点保暖的衣服,还有送点书,心里也容易孤独。
平时大家最常听到的就是铁声,其次是脚步声,再有就是在室外哄哄闹闹的说话声。这两天走了很多人,新进来了很多人,人流动的时候大家都沉默安静。
已经到了熄灯之後,门外又传来脚步声。
钥匙的细簌声之後,门“咔哒”开了。
一个很凛人的声音:“11196!”
床上很快出来动静,一个男人用相当快的动作,而且能让人一眼看出他的习惯与利索,整顿仪容丶穿进鞋子站起来。
“报告。”
“给你一分钟整理着装与床铺。”
“报告,是。”
话毕就开始动作。还躺着的几人都是醒着的,头的方向是狱警视线死角的还睁开了眼睛,11196走後大家都有一丝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