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希望别人说我有天赋,因为努力别人既看不到,也想不到。”
他被金色的阳光包裹,垂下的发丝遮住眼底翻浆的情绪,连同姿势也变了回去。靠在窗上,看楼下的葱叶春花人景,忽而笑问:“夭夭姐,你想吃枇杷吗?”
窗外枝浓绿茂,围着酒店外缘一圈的枇杷树一夜间争先恐後地成熟,阳光下黄澄澄的枇杷缀了满枝头。
傅廷韫被光照激发的亮褐色眼睛越过透明的玻璃,消磨时光似地看着树下的俩人,高一点的那个带了口罩。明明相隔这麽远,但傅廷韫笃定自己看到了那颗显眼的泪痣。
为什麽呢?
傅廷韫心闷,明明昨天才见到他,相处的时间不足以使他记住脸上特有的标志。他被作弄了吗?怎麽会一眼认出来?
傅廷韫不确定他认出来的和他所说的私人情感是不是同一个人。
他不知道。
……应该是的,之前见过的,微博上看到过一次。
就一次。
太阳越升越高,刺得睁不开眼,傅廷韫终于迫使自己转身,不再看楼下无关紧要场景。
谷纭姚吁出口气,心态在边缘徘徊,她强撑着意志力不让自己失控,顺着他的话题问:“你想吃枇杷?”
任鹜戳着窗户:“楼下有两个人在摘枇杷哎,哥肯定是看到人家摘唔唔唔!!!”
任鹜一个一米八五的粗大汉此时手无缚鸡之力地被傅廷韫捂住嘴往卫生间拖。他拳打脚踢试图反抗,无济于事,最後发出戚哀的嚎叫以此唤醒傅廷韫的良知。
“唔唔唔唔唔唔……”
冤枉啊,他没说错啊,楼下明明就有两个人在摘枇杷啊,他哪说错了吗?为什麽要制裁他?!
谷纭姚疑惑的看着他们,压着眉走到窗边。
傅廷韫迅速捕获,临时换了主意,松开任鹜拿起茶几上的手机开门走了。
被松开後,任鹜委屈地整理仪容仪表,一头雾水地看了看傅廷韫急促的背影,带着满肚子愤懑与腹诽返回谷纭姚身边,刚要开口就注意到谷纭姚眉目间的暴戾隐怒。任鹜不禁打了个寒颤,视死如归地闭上眼睛往後撤。
啊,今天是个好日子,他真巧啊,前脚体会到傅廷韫的变脸比翻书都快就算了,怎麽後脚还能撞见谷纭姚发怒前的准备工作啊……
其实枇杷酸甜又细腻,多汁又可口挺好吃的。
他为什麽要多嘴说那麽多话呢?
退到门边,任鹜用尽十二年钢琴块老手的速度逃门鼠窜。
门外,傅廷韫靠着墙,见到他平安健康地出来心里一松,举着手机冲他微笑,一双褐色的眼睛预示着什麽,他捂住耳朵。
任鹜想问他为什麽要捂耳朵,嘴型刚做出来,屋内一声响彻四耳八方的吼叫征服了他,他放平嘴唇,学着傅廷韫靠在墙上玩手机。
他忍不住问:“为什麽夭夭姐这麽生气啊?”
傅廷韫简直要吐血:“你看出来她生气还多嘴。”
任鹜瘪嘴:“我说啥了?为什麽要怪我?夭夭姐和楼下那两个人有过节吗?”
傅廷韫醍醐灌顶,“对啊,没过节啊,没过节为什麽要这麽生气?”
他走到任鹜身边,一把抱住任鹜的肩膀,内心狂喜,“你现在好聪明啊!”
任鹜小麦色的脸被他说得一红,适才的负性情绪一扫而空。二十几年头一次有人这麽真诚地夸赞他,为了脸面,他故作矜持地挠了挠头,笑道:“也没有吧,不过我智商确实很高,网上不是有测智商的吗?我的天我直逼160,说明什麽,说明没有人能挖掘出我这个天才啊。”
傅廷韫骤不及防地发现了这个突破口,对他和他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私人情感来说莫过于雪中送炭,所以执着的人根本不是他,另有其人,反正不是他就对了。
那就说得清了,他对谈晏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感,更用不着添个私人这个枷锁丶定语。
他可以驳回谷纭姚对他们之间的误解。
愉悦的心情占据他的理性和听觉,他没听清楚任鹜的话,惯性和兴奋促使他不断地点头。这让任鹜认为这是傅廷韫给予他的肯定,他想感谢一下面前的恩公,于是在心里决定要去给面前这位伯乐摘几筐枇杷。进电梯的时候脚步都是虚浮的,感觉是一只小小小小鸟,怎麽摔都摔不死的那种金刚小鸟。
任鹜走後,傅廷韫却没有刚才那样激动,仿佛昂贵的壁灯朝他泼了桶冷水,又或许是吸顶灯下了场雨。包藏祸心地浇灭他自欺欺人建筑起来的桥梁。胸腔中无缘无故地生出一股难以描述得浓烈的悲楚。傅廷韫抓心挠肝地想要抓住,眼前却浮现出一辆车和一个人的追逐。
那个人隔着後车窗在向他招手,道路两旁的街景在迅速变换丶切割,只有穿着校服的男孩在原地坚守他们的承诺,好似一直在等着他回来,明明那麽好的画面,可脸上分明有泪,两个人的脸……
傅廷韫头痛欲裂,痛得五脏六腑摔在地上,他撑着墙才勉强不让沉重的身体跌下去。
看不清了。
他本以为抓住了谷纭姚吞掉的黑笔墨就能够撇清与谈晏没瓜葛的关系,不曾想真心比他提前无数步扼制这个念头。心脏隐隐作痛,他吞掉的是事实凋敝的花,还是记忆作的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