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晏关了手机,充上电,一个人躺在大床上默默地细数电影节还有几天,因为傅廷韫说他电影节那天会赶回来的。
即使过了夏天,气温也依然高得昏头,昏昏暗暗到了十月才看见冒头的桂花,团结成一团,拥挤出香味。
金桂电影节每年照例在十月八号举行,假期结束後的第一天。
这个圈子信息广撒网,以往谈晏是没有机会参加电影节的,或许是托魏方仕的福,他得以在娱乐圈的沼泽里陷得更深。
熟悉而陌生的红毯,雕梁画栋的内场。昏暗的嘉宾席是由无数个交错杂居的半环形沙发排列而成,红丝绒铺满整座舞台,舞台上方的顶光灯扩散面积极广,台前的几排贵宾席都照得到。
谈晏安静地坐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和他同桌的人还没有来。他注意到一台机器正对着他,闪烁着具有提醒意味的红灯,谈晏微笑着对镜头打了个招呼。机器转移方位,谈晏目光追随,看着另一位同行做和自己一样的事。
沙发中间的小桌上摆置三瓶无品牌无标签的矿泉水丶静心设计过的果盘和一小叠形态可爱的糖果,印有金桂的标志。
谈晏发了会呆,两指夹起掉落在碟子旁的一颗糖果,拧开包装,谈晏闻到了属于可可的味道。灰色的光影下,里面是一颗辨不出颜色的心型巧克力。
他正想拿起放到嘴边,以消解今夜的寥闷,不曾想,一只骨骼突出的手闯进视野,在缩慢的转瞬间抢走了纸袋里的巧克力。
“心型的。”
谈晏维持着低头的动作,笼罩在这个人为他制造的安全阴影里,现在呼吸到的仿佛不是氧气,而是日思夜想丶枕头上残存的味道。
“是有多想我?”
那只沾留草莓味的手曲起,碰了碰他的脸,那一小片皮肤火速地变热,像被什麽烫了一下,而□□上却感知不到一星半点。
过程中有个闪亮的东西忽明忽灭,谈晏眨了一下眼睛,锁定目光,发现那是一面表,随之在眼前放大的是那颗熊熊燃烧的太阳。
他终于擡起头,也擡起自己的手腕,把手表给傅廷韫看。
傅廷韫眸色暗了暗,擡手抚弄他冰凉柔软的发丝,“没做头发?也没化妆。”
谈晏贪恋地蹭了蹭他的朝自己张开的袖口,贴近肌肤的味道香味更浓,谈晏几乎是痴恋了。
“我想今天你会回来,就没有弄,卸妆要很久。”
他听到傅廷韫笑了一声,而後视野一片开阔,昏暗的环境比刚才亮一些,谈晏有些不适应地寻找傅廷韫的手腕,惊异地意识到这是在金桂节,直播里。于是悻悻地收回手,放到腿边,模样很失落。
傅廷韫坐到他的身边来,兴致很好的样子:“这句话是什麽意思?”
傅廷韫似乎把曲解别人的意思玩得很溜。
“就是像多和你待一会儿的意思。”谈晏回答,但氛围已没有刚才那样温情,是刻意的避嫌与生疏。
傅廷韫支起下巴,“宝贝,我不喜欢这样。”
“九月一号到十月八号,很特殊的两天,我们俩有37天没见。37天,我错过了我的生日,中秋节,国庆节,说不定还会错过更多,我不想这样。”
谈晏害怕有人注意到这里,猜想会唇语的是不是精准明白傅廷韫说了什麽。
“从栾树花开,直至它褪色的这些天,我一直在想一件事,只有一件事。”
谈晏隐约觉得一场甜蜜而冲击的游戏正在被开发。
他咽下几滴润嗓的甘露:“……什麽事。”
傅廷韫注视着他,咬字清楚,掷地有声:“现在我的手上只有一部戏,拍完这部戏,冲下一届的百盛节。无论结果如何,我会在第二天宣布退圈。”
说完,他好似卸下了某种戒备与重担,坦荡而滚热地对他弯弯眼睛:“只想了这麽一件事。”
游戏,原来不是开发,而是根本上的下架。
谈晏被骇得几乎发不出声音,空气里的时间变得粘稠丶凝滞,慢倍速的涌动里,谈晏鼻腔酸涩的蔓延程度都适可而止地慢了下来,运输到大脑,一片劈麻。
他想起傅廷韫曾和他说过——
“谈晏,你可能不清楚,我不算个正常人,做演员不是我的本意,我只是适合。”
那个时候他说他宁愿做个醉人。
那时候谈晏不明白,此时才恍然大悟,傅廷韫在某种程度上,从来不自由。
傅廷韫没有告诉他,被禁锢起来的是哪里,谈晏单方面的推测也没出现任何苗头。
也许,离开娱乐圈是最正确的选择。
是的,忘记自己是个演员,才能好好生活,而傅廷韫的心愿不过如此,他想做回他自己,而不是没有方向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