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先挂断,滴嘟滴嘟的提示音在宽阔的房间里回响,谈晏从没有哪一刻比现在要觉得房间这麽大过。
他坐在床上,保持住接电话的姿势,像只手无寸铁的鸟静静地看着鸟巢被大雨冲刷的画面,在心中扑闪无数次翅膀,傅廷韫也许感受到了,缓慢地移动视线,瞳仁聚焦在谈晏毫无血色的脸上。
“是阿姨吗?”傅廷韫嘴皮发粘,把想说的话粘牢在嘴角,说出才发觉自己问了句废话。
“是的。”谈晏答,好似这两个字关乎生命,那麽珍重。
傅廷韫往前挪动步子,却仅靠近了一点:“你和阿姨,刚才在说什麽?我好像听不懂,七年丶八年,又是什麽?谈晏……”
谈晏感到四周有无数把刀,一寸寸贴近自己的皮肤,冰凉丶无情地将他的惶恐丶不安丶震惊放大,映在雪亮光滑的刀面上,四面八方都是自己的脸,稚嫩的丶开心的丶哭泣的丶此刻的。
“我们之前认识吗?”
谈晏宛如一根离弦箭,惊恐万状地站起身,眼睁地巨大,红血丝遍布在眼白,浑浊的冰块一样。他往前迈步,脚绊脚磕到傅廷韫跟前,够他的脖子,摔进他怀里,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看着不可置信的傅廷韫,过了很久,久到他已经认不出自己的都声音,忧哀地用气音佐证:“我们…我们以前在一个高中……”
泪水滚滚而下,他这麽狼狈不堪地乞求傅廷韫不要这样对他,千万不要。
“没有,不可能,我一点都不记得。”
谈晏如遭雷殛,泪水瞬间冻结,凝固在脸上。
“不要……我不要……芋泥椰汁糕……你给我带的芋泥椰汁糕……你记得吗……不是……不是那次……七年前……七年前的芋泥椰汁糕……”
谈晏丢掉了所有的理智,抓着傅廷韫的衣服一遍遍地说,一遍遍地数,可是对方的眼神空得可以容下黑洞,他的话找不到入口,更找不到出口。
他急得快要跳起来,拳头捶打在傅廷韫的肩头,一记一记反噬到自己身上,他觉得痛的是自己。
“信……”傅廷韫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好像喉咙里铺满了磨砂纸。
“你给我写过信是不是?”
“好久不见,你过得好吗?我很想你,非常非常想你。”
“是你吗?”
久远的记忆涌上来,痛苦的青春劈头盖脸砸回来,谈晏闻到了信纸的味道,尝到了咸涩的泪水。
短短的几秒钟时间,上天只给了傅廷韫短短几秒的时间去反应,却让这弥足珍贵的几秒迟到了七年。傅廷韫崩溃地埋进谈晏的发间,句句道歉,句句愧疚:“对不起……对不起……”
“求你原谅我,原谅我……”
谈晏闭上眼,泪水像井水,一边冻得他发抖,一边烫得他扭曲。
“好久不见。”
“借过。”
“那傅老师呢?有没有谈过恋爱啊?”
“没有。”
“谈晏,我不是个聪明的人,不比你过得舒坦的。”
“傅廷韫,你这个人真的很善变。”
“可我喜欢你不会变。”
“你又长高了?”
“我一直这麽高啊。”
“你不爱吃甜的了吗?”
“我一直不爱吃甜的呀。”
“谈晏,跟我谈恋爱吧。”
“傅廷韫。”谈晏投降了,“我们睡觉了,我困了,睡觉吧。”
精神高度紧绷,上了床,谈晏很快睡着,傅廷韫靠近在他眉心印下一吻,出门开车去机场。
凌晨五点,飞机到达深圳,傅廷韫打车回家,金妈见到他很是高兴,问他待多久,傅廷韫说事情解决就走,金妈这才注意到他下巴上冒出的胡茬和眼底的青黑,也没有带任何行李。
他坐在客厅里等,觉得上楼都是个问题。
一直保持早睡早起的习惯的傅杭声下楼时吓了一跳,母子连心,她快速走到客厅的那具高大的身影前,瘪着细眉,眼里写满了忧愁:“廷韫,怎麽了?”
“妈……”傅廷韫闭上眼睛,“我忘记了很重要的人。”
傅杭声怔住,霎时捂嘴哭了起来。
七年……真相来得太晚了。
傅幸耳和严重荀下楼看到的便是这一幕,傅幸耳担忧地看着他沧桑的脸,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把眼泪擦了吧,我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