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廷韫紧盯他因为愤怒而煞红的双眼,疯子一样:“是不是又爱上了你我也不知道,我根本不记得我们之前的过往,连回忆都没有。
他红着脸质问:“你让我怎麽接受面前的你不是实质的你啊。”
“我接受不了这里出差错,你知道吗?任何。我接受不了我失去一段记忆,更接受不了多出的一段记忆里有你。
他艰难地扯开谈晏因用力而指尖丶关节发白的手,短暂地喘了口气,下一秒,领口再次被强大陌生的力道抓住,他望进谈晏执固的眼底,那里真的有一小块湖泊,蓝绿色,卷起的浪花像一颗跳动的心脏,他忽地笑了,眼眶酸热:“难以改变习惯的人是我,不是你,对不起……”
“但你改得掉吗?面前的我——你曾几何时认为可能性情大变的我,其实并不是你一直爱着的傅廷韫,因为我24岁才遇到你,今年。”
衣领上的手终于收了些力气,谈晏的手腕一圈泛红,是和傅廷韫争抢搏斗时留下的痕迹,这辈子都是膈膜。无论谈晏怎样想忘记,傅廷韫都不允许,因为他在谈晏的身上留下来痕迹,像衣服上的油渍,只会变淡,而永不消失。
记住这一天,记住这段记忆,他不想再忘记,不想失去自己。
“对不起,我已经不能主导自己的意识了。”他再一次道歉,貌似渴求这三个字也刻进脑海里,自嘲地笑,“我失忆了,我怎麽没把自己忘掉,我宁愿忘记所有人也不想只忘记你……太痛苦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谁,我是谁,是十七岁的傅廷韫,还是二十五岁的傅廷韫。”
说完,他很平静地看着谈晏,“我不知道啊,谈晏。”
这个眼神让谈晏的身躯一震,眼前一片漆黑,黑暗全部覆盖上来,淹没他,他才明白人类的求生欲有多强烈。
一只手捞住他。
他恍惚感受到一股伴随着玫瑰花香味的暖面的清风,睁开眼,彩色的光圈浮动,眼前渐渐开阔明亮起来,金灿灿的丝瓜花映入眼帘。
“不是看不见,谈晏,你只是太累了。”谈晏感受到环在腰上的手收紧,胸膛相帖,怎麽是夏天,心还是这麽冷?
“以後要慢些站起来,然後再一步一步走向我,知道吗。”
眼前又是一片漆黑,谈晏想到傅廷韫或许再也不会站在原地等着自己回神,这个念头闪过,谈晏猛地睁开眼,这下真切了,黑洞洞的幕布犹如送命的深渊,他们站在金花节的後台,傅廷韫曾用这道冰冷的眼神劝退自己,他的反射弧真的是长,今天才心惊胆战。
他来不及惶恐,来不及挽留,风势浩荡,乌云压顶,吹散了人群,涨潮了。
他下了斜坡,在浸湿小腿的江水里寻找脑海里仅剩下几个画面,他没有在抓螃蟹……因为搞砸了,全都搞砸了。
“谈晏,这里风很大,我知道你的好心。但我想好好休息,静一静,想一想,一个人。你会等我吗?不等的话,也可以,都随你。”
谈晏哭了,泪水簌簌滚落。人群沉入海底,他们还站在岸边,他终于不用演戏,哆嗦着问:“分手的话很容易说出口吗?”
风把连线的雨丝吹斜,打在傅廷韫的脸上,他整张脸湿透,擡手抚摸谈晏冰凉的侧脸,低下头在他的嘴角上亲了一口,冲他笑了一下,梨涡很深,留下一滴泪。
第一次在虎口。
这次呢。
谈晏习惯性地伸出指尖拈了拈,分不清现在几分是泪水,几分是雨水,只是咸涩得无法开口挽留。
他看着傅廷韫离去的背影,无声地停留在时间的沼泽里,深陷于此。
江边的航船驶离,发出沉闷的号响,推起一层又一层的巨浪。耳边风雨声呼啸,傅廷韫像牵不回的风筝线,谈晏站在原地,做个无动于衷的放线人,以为是风筝想飞,那就让他飞吧。
他忽略了风有多大,顽固地死守风筝的自由。
雨渐小,细密不断的雨丝变成了缓势降落的雨滴。谈晏动了动麻木僵硬的腿脚,天空昏暗地犹如地底,他不清楚在这里站了多久,傅廷韫又去到了哪里,只明确风势没有变缓的趋势。
回到车里,除了等待维修的货车外,这条林荫大道上只有他一辆车。
打开手机,已经晚上了,只有一条内地部分地区受台风影响的安全提醒。
他浑身淋透,在雨里在风里站了五个小时,不需要休息也不需要暖气,拨了一个陌生联系人。
等待接听的铃声仿佛是死亡的宣判——
“喂……”谈晏嗓音不适地咳了咳,发现车上多了一瓶矿泉水。
“夭夭姐,是我,谈晏。廷韫他……”
谷纭姚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不清楚他们俩之间发生了什麽,只能无奈叹气:“他回深圳了,说要治疗,他…生病了吗?”
雨转瞬间变得很大,砸在车前玻璃上发出可怖的嘶叫,扭曲了视野和窗外的一切,只剩下模糊的轮廓和颜色。
气象台再次发出安全提示,谈晏盯着那条信息,忽然哭了,毫无征兆。他心生出责怪,责怪傅廷韫的善变,既然没有勇气尝试改变,为什麽要回去接受治疗,为什麽在走之前留下一个和冷漠格格不入的亲吻。
叮咚——
谈晏看下去,是那期综艺开播的讯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