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请你吃饭。”
前方正好迎来一个转弯,贺铭瞥见时晏用拇指和食指按在眉心,看起来很疲惫。他把导航音量调小,“别客气,正好顺路。”
“不管我要去哪里,你都会说顺路。”车子稳稳当当匀速前进,时晏的声音懒洋洋的,给他下了判决。
“如果时总要搭我的车,确实东西南北都顺路。”贺铭丝毫不介意被戳穿。
“你住哪儿?”时晏仿佛不愿冷场,强撑着跟他说话。
“SL附近。”贺铭想到他没去过SL,又补充:“离湖滨商圈大概两公里。”
时晏点点头,一副了然的样子:“难怪凌晨两点还能在翡湖跑步。”
“别信他们的,嘴里跑过的火车能从长临直接开到川藏线,编排我呢。”贺铭没想到他真把会上的闲话听进去了。
时晏用手肘支在窗边,侧过脸看他,“那实习生的事呢,也是假的?”
“饶了我吧。”
如果不是在开车,贺铭大概已经把耳朵捂上了。
“我都不知道有这事,怪就怪实习生的离职申请不用我批,不然我肯定当场毁尸灭迹,传到我耳朵里的时候,那条离奇的离职原因已经永远留在OA系统里了。”
“怪你跑得太快。”
时晏慢慢闭上眼睛,音量也低下去。贺铭被这句话逗笑,紧紧抿着上扬的嘴角,过了良久,他温声说:
“也要看是谁在追。”
他的尾音消失在落日馀晖里,没有云层的天空蔚蓝纯净,只在视野可及的尽头染上了橘色的霞光。傍晚的风裹挟着车流和树影缓慢後退,一缕柔和的光线穿过前窗,披在他们身上。
时晏已经就着撑在车窗上的姿势睡着了,金色的微光在他眼睫上明明灭灭。贺铭一路用双手端着方向盘,即使等红绿灯的间隙也目不斜视,现在却忍不住频频侧目,怕他会被某次擦身而过的车辆鸣笛惊醒。
车停在别墅区门口,月亮已经换下了夕阳,低低悬在半空,高大乔木隐在夜色里,连成一片模糊绿影,时晏依旧闭着眼睛,睡得很熟。
被车窗隔绝而显得遥远的景观喷泉水声里,贺铭轻声唤他:“时总。”
“时晏。”
第二声比第一声更轻。
时晏的睫毛动了动,微微皱着眉头,仿佛被扰了好梦。
他不睁开眼睛时,整个人是好看多过凌厉的。
路旁的灯光透进来,在他身上划出一道明与暗的界限,他的脸陷在阴影里,散乱的额发落在纹理细腻的皮肤上,黑色针织大开领敞着,线条优美的锁骨和脖颈则暴露在光下,像一块搁置在绒布之上切割精致的宝石。
贺铭拿起放在後座的外套,双手握着前襟,展开要披在他身上。
衣摆垂落在在时晏小腹,他正要放手,时晏却忽地一颤,一缕发自耳後滑落,贺铭蜷起的指节碰上他锁骨。
贺铭也跟着一抖,猛然撤回了手,像梦中踩空了台阶後惊醒。
衣领被他揉皱,副驾驶座上的人呼吸均匀,一动不动。
他把外套重新叠好,放回後座,啓动了车子。
两侧的路灯圈出一道河,前方空无一人,只有他和时晏在流动的光上航行。
车没有走远,环着别墅区,绕了一圈又一圈。
夜幕低垂,外墙高耸,昏黄灯光之上笼了一层朦胧月色,无从窥见那片两百亩的海棠花海。
他围着一片不得见的胭脂色春光盘旋,乐此不疲。
跑到第三圈的时候,时晏醒了。
“到了?”他仿佛在睁开眼的同时就认出了这是哪里。
贺铭依旧保持着他入睡前的姿势,稳稳掌着方向盘,“嗯,马上开到正门。”
时晏看着窗外的景象,“都晚上了。”
“遇到交通事故,堵了很久。”贺铭轻描淡写地解释,“一会儿开进去,麻烦时总告诉我怎麽走。”
“一起吃饭吧。”
时晏话音刚落,车子驶到别墅门口。道旁停着一部连号的车,大门开着,一个陌生男人和家里的阿姨一起站在门前。他皱起眉头,停下解开安全带的手,尼龙带子被他卷成了一根细绳。
贺铭也注意到了那辆车和门口的人,体贴地拒绝他的邀请:“刚好我回去有点事,下次再问时总讨打车费。”
时晏回过神,“下周,我会让Ryla提前跟你约时间。”
“总这麽客气的话,我这迷魂汤还怎麽熬。”
贺铭夸张地叹了口气,时晏的眉心和那条被他蹂躏的安全带一起舒展开,“走了。”
车头调转,後视镜里已经看不到时晏的身影,贺铭把车子开得很慢。
离开的过程里他仍没有看到海棠花,倒遇见了两棵丁香。繁盛的紫色花朵压满枝头,空气里有暗香浮动,他降低了车速,但这一切依然很快退到了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