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麽行呢时总,你这边要是出了什麽纰漏,我和院长心里都会过意不去的。”
乔主任点头哈腰地跟着他,并没有离开。
时晏冷脸问他:“我会出什麽纰漏?”
“瞧我这话说的。”乔主任用食指托着眼镜横梁,往上扶了扶,“我的意思是怕招待不周,怠慢了您。”
时晏随手抓住一个路过的穿生活老师制服的工作人员,从她斑白的头发来看,有些年纪了。他问对方:“你在这里做多久了?”
那人先看了看乔主任,後者又推推眼镜,皮笑肉不笑道:“时总问你,你回话就是了。”
“做了快二十年了。”
那就是从福利院成立开始就在了。
时晏看着乔主任,话里已经有些不耐烦:“你看她稳妥吗,乔主任?”
“您选的人自然没错。”乔主任恭敬地回话,拍拍刚被叫过来的工作人员肩膀,“于老师,好好照顾时总。”
“哎,好的。”生活老师的名字叫于鹃,似乎十分忌惮他。时晏才不会看人脸色,对她说:“于老师,麻烦带路。”
照他的意思,不必把孩子们叫到一起,他去宿舍楼走一圈,把东西送到,顺便看看他们住的地方。于鹃又叫了两个男同事帮他擡东西,自己落後他一步走在後面。
因为不是活动时间,每层楼梯间的门是锁的,几个小孩听见开门的声音,跑过来等着,其中就有妙妙。
“哥哥!”妙妙的开心中带着一丝意外,不敢相信他真的说话算话,还带了那麽多好东西,每个人都有,“你太厉害啦,比变形金刚还厉害!”
跟着他的三个人正在给其他孩子分东西,时晏又拿了一本笔记本和一盒水彩笔递给他,状似不经意地问:“你的小夥伴呢?”
“小夥伴?”妙妙兴冲冲拆着玩具盒,“你是说小疯……”
“嘘。”时晏弯下腰,把食指抵在唇边,示意他小声些,“换个称呼,这个名字不好听。”
“他不住在这里,搬到楼上去了。”妙妙很听他的话,为难地看着手里的大黄蜂,“可是那我该叫他什麽好呢?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呀,平时和他说不上话,也没法问他。”
“那你怎麽和他玩玩具呢?”
妙妙不说话了,警惕地看着他,又看看还在清点东西的三个老师,时晏郑重地跟他保证:“我不告诉别人。”
“那拉鈎。”妙妙伸出手,是手指健全的那一只,时晏没多犹豫,勾住他的小拇指。妙妙凑到他耳朵边,用气声说话:“我有个手电筒,老师看不见我的时候,我就跑到他房间那一面,对着窗户闪三下,他就会开窗往下看,我们就能远远的一起玩一会儿。”
“真聪明。”时晏微微挑起嘴角,夸奖他。他直起身体,打算上楼看看,妙妙拉住他:“可是哥哥,我以後到底该叫小疯子什麽呢?”
“下次见到他,你自己问吧。”
“我能见到他吗?”
“能。”
妙妙不再问了,他知道,哥哥是说话算数的。
“于老师,我们去下一层。”
二楼并没有被关起来的小孩,时晏不动声色地一间间走过去,停在楼梯间前,于鹃紧张地跟过来:“时总,楼上是办公区了。”
“去看看。”时晏从箱子里拿出一套玩具和文具,于鹃不再说话,默默跟着他上楼。
他一眼就看见了走廊尽头丶门上挂着锁的房间。
“那是什麽?”
“有个孩子,精神出了问题。”于鹃很勉强地对他笑笑,“怕他弄伤别的小孩,就让他单独住了。”
“打开门。”
“这恐怕不行。”于鹃第一次在他面前表现得强硬,“这孩子可能会伤人。”
然而,这种强硬没能持续两秒钟,她在时晏的目光里败下阵来,“请您退後一些吧。”
档案室的锁芯发出一声脆响,一股陈旧纸张的气息扑面而来,苏北辰对这些老掉牙的资料没兴趣,他敷衍地在资料架间转了一圈,就算参观完了。
他看着院长和中途被时晏赶过来的乔主任,後者适时关上门。
“我就直说了,基金会马上会交接给时晏,时董的意思是,现有的工作人员,一个不留。”
“那孩子……”院长给了乔主任一个眼色,乔主任问道。
苏北辰神色恹恹,实在厌恶在封闭破旧的空间里谈一些见不得光的事:“别的我不清楚,也不归我管,我只负责把帐面做平,以及跟两位确定遣散费的数目。”
他不想对着两张写满算计和贪婪的脸,于是看着对面的展示墙。墙上挂着一些锦旗和照片,是历年福利院小孩和工作人员的合影,还有零星的媒体报道,都是西汀本地的报纸版面,被裁下来放到相框里。
黑白报纸和彩色照片上都落满了灰尘,看起来许久不曾有人清理,比起外面翻新过的建筑和操场,这里才最能体现福利院藏污纳垢的真实面目。
房间里另外两个人各怀鬼胎,还在用眼神沟通,苏北辰不着急开口,索性细细读起报纸上的文字来。
“用爱用情,为孤弃儿童创造温暖”
“没有父母还有家,西汀福利院欢度中秋”
也不知道这些报道标题怎麽想的,字字往人心上扎,苏北辰冷笑,还有一篇标题是“福利院追梦少年:9岁失去双亲,14岁竞赛夺冠”,旁边居然还配了一张正面怼脸的人物照片。
被这样挂在展示墙上,和钉在耻辱柱上也没区别。他定睛细看被示衆的倒霉蛋的脸,少年僵硬地把脸掰到镜头的方向,眼睛看向别处。不知怎麽的,苏北辰觉得那张脸似曾相识,他继续往下看,照片下方还有图注,写着男孩的名字。
“贺铭在岁岁福利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