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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2 章(第1页)

第72章

十七戊戌小雪这日碧空如洗万里无云将军以不染身子不爽为由着丹枫去请了方先生过来哪知他进了内室未见不染却见一妇人战战兢兢跪在一旁“先生可知这妇人是谁?”将军面上显得有些严肃明摆着是要提审问话的状况了方氏自然知道此妇的来路见将军如此发问他便料到自己这是已然被拆穿了可这位长者却没有显出丝毫惊慌依旧如同遭遇匪患那日在林中端坐时一样的气定神闲

“看来你兄妹二人疏远得很呐难得见面竟连招呼也不打一个!”丹枫冷冷道

“二位莫再拿老朽取乐了!将军既将我诓到此处见这妇人想必已什麽都知晓了!”方氏淡定道

将军与丹枫使了个眼色丹枫便要将那妇人带出去那妇人不肯起身被丹枫拖着口中还不住的大喊:“不关老妇的事!老妇是被逼的呀大人饶命啊!!”此妇便是郾阳正头图氏三火的正头生母邹大娘子也就是方氏口中早年嫁去郾阳的异姓亲妹可怜她好端端坐车去街市孰料上车再下来竟连地界都换了

“令妹的胆色与先生相比可是差远了本将也没把她怎麽着只教她在此处跪了一个时辰她便什麽都说了……”将军朝站在他面前的方氏打了个手势请他坐下随後接着道:“据那妇人说当年图氏家主一文不名只是个不入流的小商贾忽而一日天上掉馅儿饼似的接了西尽一笔大买卖几乎堪称一夜发迹只不过没人知道一个偶然的机会图氏遇见了当时已有意东出的世子他们俩一个求财心切见利忘义一个野心勃勃磨刀霍霍那位世子以暗助其兴家诱之使图氏为坐探图氏欣然答应二人可谓一拍即合乃至多年以後连自己儿子的身份都可让将出来!”

图氏既为郾阳的坐探那麽晔城的内鬼就非眼前这位看上去人畜无害的老郎中莫属了赵氏不敢想象这些家夥在并不短暂的岁月中到底挖了多少料给外邦贼子他也没想到初遇图焱的那个夜晚不染的随口一说竟一语成谶坐探这种东西边境既有那麽内陆诸城乃至以方寸定乾坤的朝堂之上恐亦难幸免增兵的折子递上去有些时日了却似石沉大海般没有回音这可不是什麽吉兆如丹枫预测的自己到头来或许真的会枉费心机……

方氏浅浅笑了笑不言不语每到生死攸关之时他除了展现出一种异于常人的淡定之外心中似乎还揣了些莫名的如释重负将军也无法确定自己的判断是否有偏颇可那人反常的举动却再次被自己捕捉这极大的激发了将军的好奇心他认为一定是有什麽不为人知的剧情重塑了方氏的心智他才可以如此云淡风轻“先生没什麽要与本将交代的吗?”赵氏迫不及待的追问

“以将军的手段想必这事情的来龙去脉早已尽皆掌握了吧将军既有兴趣老朽不妨与将军说说您或不了解的隐处吧……只求将军稍後给老朽个痛快!”方氏进而又展现出了视死如归般的凛然即便与他的身份相比这气节是那麽格格不入

“呵~”将军这算是冷笑吧“吾也不是什麽恶鬼夜叉如何能扯上给谁个痛快!”他心中暗想三日前他已接获密报西尽的大军兵分三路吞并了最後几个顽强抵抗的部族至此草原一统达拉尔汗始终坐镇西尽运筹帷幄他手下的猛将更是无往不利势不可挡说不好用不了多久将军自己也得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俗话说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赵氏遵从着听天由命的惰性偷闲听听故事且没有立场和心情给谁个痛快呢!

“老朽年少时精于钻研医术到了颇有些痴迷的地步乃至而立之年仍未娶妻记得初遇夫人那日也是似今日这般天高云淡的好天气风虽冷却有暖阳相伴午间得闲我坐在柜下研习经典忽闻一娘子焦急哀切惊呼:先生救命!我擡起头只一眼手中的经典便落了地从此心中除了术业还多了芮儿我医好了她爹爹便央父母请媒人去周家提了亲我年长芮儿一轮有馀自觉腆颜新婚之夜我向她盟誓爱她护她永志不改!可我却没有做到……成婚一年後我们有了琰儿好光景总是匆忙!转眼琰儿已成人那年适逢夫人生辰我一家出游玩乐芮儿原是极喜览山观水的可境内的景致我带她几乎看遍了她想瞧瞧异域风土我答应了可我怎就答应带她踏上那虎狼横行之地了呢?!我好悔!!

那该死的恶徒!我恨他无耻霸道生生断送了我们的日子我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丢进滚油镬汤!可我还得为琰儿着想夫人为了我们甘受折辱我更不能自弃我得想法子带他们逃出生天!呵!”方氏冷笑一声“我也只能这样骗骗自己了那恶贼已着人将我们看牢我们又能往哪里逃呢?随着芮儿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那恨也一寸寸的生出了根骨它扎在我心里日日都是折磨……

芮儿那段日子总是哀哀戚戚的她成日低着头坐在角落里她甚至不敢直视我好像这场祸事都是她的错更恶心的是曾几何时我也是这样想的!我憎恨她那张脸尽管那美貌一如初见我甚至後悔娶了这个女子!她生産那日天降异象好大一团火球落在土房的毡顶上我瞧见了可我没言语那火很快就烧了起来芮儿动弹不得她还在为那恶贼産子的阵痛中煎熬着呢!我站在院中听着她的惨叫在渐烈的火光中头一次看清了自己的恶……

琰儿呼着母亲便要往里冲我拉住了他也是透过那片火光她看到了我的眼神她笑了笑得那麽绝望她紧紧抱着那个初生的婴孩她知道我想让她死……”一滴冰凉的泪划过方氏苍白且没有光泽的脸颊赵氏也不确定这滴泪到底是他在经历了漫长岁月的洗礼後发自内心的忏悔抑或只是为了在那场焚心烈火中熄灭的人性之光聊作祭奠

“最後她母子二人还是琰儿同那恶贼的爪牙一道救出来的而我始终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看着那毡顶烧成了灰深深的嗅到了自己心里的那股恶臭……

再後来那恶贼愈发猖狂每每上门竟还要我与琰儿如奴仆般伺候他宴饮我忍无可忍下定决心要取他性命!那晚他搂着夫人饮酒食肉还教琰儿抱了那崽子来给他看他说他对不住夫人不能接她母子回府因占星士说他们的孩子出生时天降流火大是不祥不宜留在身边云云我恭顺的为他斟酒布菜趁他不注意将割烧肉用的一把匕首藏进了袖口当夜他睡得正酣我悄悄进屋他的鹰犬就在院外把守我即便得手也逃不出去可我不在乎!哪怕要拉着全家一起陪葬我也要他死!!那时的我已被仇恨和可怜的丈夫尊严冲昏了头脑我高举手中的白刃却迟迟刺不下去我怕了想着自己事後的下场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开始劝说自己试图找个理由赶快躲回柴房去睡我甚至以自己是个医者为借口而就是不肯承认自己根本没有杀人的胆量

这时我的琰儿进来了他拉着我的胳膊小声劝导他说自己不怕死可母亲怎麽办弟弟更是无辜我一听弟弟二字便发了疯那恶贼的崽子怎配是你的兄弟我甩开他刚要下手岂料那崽子却哇哇地哭了那恶贼惊醒看见我手执匕首在他床前拔刀便要劈我我闭紧了眼心突突得狂跳想着或许还是死了更好……我听见有人重重倒地的声音睁开眼却发现是琰儿倒在我身前!”方氏腾得站起身先前那份镇静从容早已消散殆尽他用力狠狠的捶了一下桌角激奋的高声接着说道:“我儿之死根本不是什麽天灾而是人祸!是我亲手酿的祸!我真蠢真後悔呀!如何能为了泄私愤不顾我儿的安危啊!我枉为人父!”

相信此刻方氏恨的已不止那恶贼更有他自己赵氏虽明白他口中的那种蠢和後悔可即便人生重新来过世人也照样会力行自己认定的事即便事後只剩下蠢与後悔方氏是这样赵氏自己也是这样他们终将被困在这个怪圈里跑不出来

“那恶贼可不似我这般胆怯手软琰儿倒下他紧接着便要再劈我夫人拉着他求他开恩那贼人竟犹豫了……夫人望着倒在血泊里的琰儿心痛得那麽显眼嫁了我这麽个无能的蠢货断送了爱子的性命她一定绝望极了吧……襁褓中的婴孩还在哇哇地哭她回头又望了那孩子一眼很有些不舍可她还是夺下了我手上的匕首直刺进了自己的心口我早看见了她盯着那白刃早知道她在蓄积勇气狠下心我知道她想干什麽可握着刀的手却不受控制的放松心里还催促着“别犹豫了快来夺呀!”

那贼人惊呼“芮姬芮姬!”连连落下泪来仿佛他才是她的夫君而我只是个多馀的人他的芮姬临死提着一口气还在求他饶我性命嘱咐他要善待幼子那贼人泣涕连连一个劲儿得答应他看着他的芮姬咽下最後一口气抱着她的尸首哭得比那婴儿还要惊天动地……彼时我已瘫坐在地抱着早已气绝的琰儿又哭又笑我耳中尽是婴儿嘹亮的啼哭和心碎後的哀号到那一刻我才明白从芮儿被带走的那晚开始我便不再当她是我的娘子了我只当她是我的耻辱!一生都抹不掉的耻辱!我们再也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留在西尽的何止这条身命还有芮儿对我的信任与指望你知道吗?她死的时候心里已经没有我了……”

方氏的音声渐微眼里一片空洞可倏忽间他好似幡然醒悟再次变得激奋不已他高声剖白道:“死的人该是我!可我却偷生!只因我不敢!杀仇人尚且胆怯又如何能对自己下手!芮儿琰儿被我视如珍宝我原以为他们就是我的命!可我错了!全错了!!他们早都化成灰了我却还能腆着脸皮活到七老八十天大的笑话哈哈哈”方氏把自己的嘴巴子抽得啪啪响流着泪笑得尽兴

“先生活着未必比死了轻松……姑且算偿债吧!”将军这话不知是为宽人心说的呢还是为把方氏心上的刀子再扎实些说的他这才明白这人原也不是胆色过人龌龊褊狭怯懦才是他的底色他的那种如释重负其实是源自即将得偿所愿时感到的欣慰毕竟不管借谁的刀杀他自己对他来说都是解脱

方氏的泪冷了心也空了他愣了好久之後才幽幽再道:“图焱十二岁前一直都是我在看顾那孩子与那贼人不同是个忠厚的!他知道我不想被困在那儿便求那贼人放我回去那贼人不肯他便借口说我若回去了可以为他们打探消息我这才得以归乡大概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这世道就乱了……”

“那先生可有透过消息出去?”赵氏这也算是明知故问吧

“自然是知无不言的!”方氏淡漠道

“先生将家国置于何处?”尽管赵氏能体谅他当时的处境可他归乡後明明可以有更妥当的选择而非公然漠视家国利益他的知无不言令赵氏愤慨可转念一想一个人若连对妻儿的热爱都经不起推敲又如何指望他去顾念什麽家国利益呢

“家国?”方氏含笑反问“将军或忘了老朽已家破人亡了没了家还在乎什麽国?再说当政的如此搞法久了也是国将不国!还差老朽那些消息吗?将军出身世家身居高位南北闯荡兼具慧心应当比老朽看得更清楚才是若非君昏臣佞岂至民生凋敝如若国富民强又何惧外敌扰攘?老朽没猜错的话将军怕是早就开始为晔城的安危日夜忧心了吧!将军心知肚明帝国已是强弩之末如此困局绝非一人可力挽之狂澜独木难支啊将军!”方氏的表情里有疯癫他的话听起来既像是存心点破故意挑唆也像单纯的在计算两方实力过後给出的中肯判断

“您宅心仁厚!”方氏再道“耐着性子听个将死之人说了这许多前尘往事老朽此生实在不堪只求将军开恩速速将我斩杀!尸首弃至郊野即可我再不想活在世上现眼了!”

“不堪”便是方氏去芜对自己一生的总结曾几何时他也是个敬业上进的有为青年他一生为人祛除病痛无数被他挽救过性命的人更是对他感恩戴德他原本可以拥有一个闪耀着荣光的完美人生可命运的坦途上却总是遍布着看似寻常且无害的岔路没人知道哪条岔路会将人导向什麽样的境地可那岔路就在那儿微笑着等你来踏于是只消添一剂偶然整副药方便成了杀人的毒药脚下原本的康庄大道便换成了密布荆棘虎狼横行的险途若说这种意外的转换有什麽可圈点的就是能让人看清自己心里到底可装下些什麽不至于长久的身处花团锦簇之中便想当然的以为自己本身也能散发芬芳……

“你走吧!”将军冷冷道“与图焱一起大雪之前离开晔城!”将军看着眼前这个老者已不忍再多作苛责

“什麽?!”方氏惊道脸上语中尽现失望“念在老朽也曾助将军脱险求将军成全!”

“只有你能成全自己!不必多言!去吧!”

方氏无奈只得郁郁而退他本以为造物应了他的祷告终于要收回这一世腌臜了奈何自己的业能敌须弥能深巨海又有什麽资格妄想假手于人一了百了呢?所谓的债就是必得自己亲偿了才能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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