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来了多少亲朋,便有多少人知道成婚当日,新郎官当日悔婚远走的事。
有讥笑,有嘲讽,有同情,当日不曾说出口的话,这些日子都口口相传,一层层传了过来。
没有人敢让姜馥莹听到。
但她也能想象出旁人会怎麽说她,就如同当初说她生得这样好看定会招惹麻烦一样,如今说她红颜却无有福的命,攀不上高枝。巴巴地救了人家,谁知人家一想起来,连面都不愿意再见一面。
也太薄情了些。
姜馥莹想,是谁薄情呢?
她没有想念他。
只是偶尔在提起水桶时,才发现这水竟然这般重,不过半年不提,便有些不适应了。
曾经的她是如何提起来的?
偶尔在脱口而出那个姓名时,突然哑了的嗓音梗在喉中。
当初常渊不在的时候,她是怎麽做这些事的?
她不太记得了。
关于常渊的,近的丶久远的记忆,在脑中都模糊成了一片。
明明以前也生活得很好,她是所有人都称赞的好姑娘,她是父母疼爱的乖女儿,是知道自己想要什麽的人。
旁人怎麽说她她不在乎,她只关心阿娘会不会被言语中伤,暗自伤神。
但情况比她想得要好些。
听桐花说,骆素娥这等同她并不对付的人,都能在邱二等地痞暗地嘲笑她时出声叱骂,许多交好的或并不相熟的娘子也愿意帮她说话。
“不明白这是为什麽,”桐花掰着玉米,“她明明嫉妒你。”
或许是物伤其类。
她想到这个词,阿爹曾经教过她的知识在这一刻想了起来。
从前不懂的,如今也都懂了。
她们不是朋友,但是同样被命运裹挟着走的无奈之人,男人尚能悔婚,她们却要留在此处,长久地遭受一些本不应遭受的苦楚。
骆素娥的哥哥做出丑事,连带着她也说不到亲事。
可她又有什麽错。
姜馥莹没有搭话,坐在小凳上揉了揉腰。
桐花还想说些什麽,便听姜馥莹道:“其实不用这样小心翼翼的。”
“他走了就走了,原本就不属于这里,离开了也正常,”姜馥莹放下手中的事:“咱们的生活该怎麽过就怎麽过,就和从前一样。”
“馥莹姐……”
桐花低下头,“我太笨了,不会安慰人。我爹娘,还有我哥都很担心你,我们把你当家人,所以不想看到你伤心……但我不知道怎麽样才能让你开心起来。”
姜馥莹笑了笑,“你们这样待我,我就已经很开心了。你要是想要我高兴,那就像以前一样乐乐呵呵,什麽也不用想就好。”
“……真的吗?”
桐花将信将疑,最终还是垂下头,“哎呀!实在不行,你当我嫂子行不行啊?我哥在家都快气死了,恨不得找到他狠狠揍一顿……”
姜馥莹笑开,这次是真的笑了。
她揉了揉桐花的脑袋。
“以後再说吧。”
她起身,将烧好的水灌入暖壶。
桐花呆呆地看着她的身影,捂着脑袋,心想她方才是不是用脏手揉自己的头了。
第二日下了场雪。
山里下雪早,今年却一直到了现在才有了第一场雪,多少村民害怕是个暖冬冻不死虫,直到雪越下越大,几乎要将连天的山都染白,才齐齐松了口气。
姜馥莹给阿娘送去热茶,二人抱着暖手。
“终于下雪了。”
她说着,口中呼出长长的白气。
罗胥君身弱怕寒,越到冬天越是憔悴。她隐隐觉得自己要熬不过这个冬天了,可姜馥莹如今这般,她着实放心不下。
撑着一口气,喝了热茶,“你小时候就喜欢下雪,玩雪回家湿了一身,冷得牙咯吱响,我给你换衣服你还一直扭个不停,最後都是风寒收场。”
姜馥莹咯咯笑:“小时候淘气,冬天老生病。大了却还好,这都是练出来的。”
“是呀,”罗胥君长叹一声,“我此生最骄傲的事便是有你这样一个健康懂事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