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朝夕相处了那样久,他眼盲,心却不盲。
她的气息,她的习惯,她偶尔会有的娇嗔模样,生气的丶伤心的……
即使不曾亲眼见过,也在脑中无数次构想,早已深深刻在了心底,只待亲眼得见。
见到她的第一眼,似乎脑中的那些虚幻的丶飘渺的云烟都变成了具象化的表现。
只是她不愿同他相认。
那双漂亮的眼睛低垂着,像只翩跹的蝶。如今这双眼瞳却盛着盈盈水渍,带着最引人怜惜的红痕。
“你一定要我将所有事情都说得那麽清楚吗?”
泠泠碎玉般的声音,以往会在他的耳畔柔柔低语,如今,却变成了声声质问。
“成婚那日,你没来,阿娘那样难过,还是撑着笑送走了所有宾客。你明知道那是我的生辰。”
姜馥莹推开他,站直了几分,
“桐花来回跑得满身是汗,还摔了一跤都不敢告诉我……最後问来的,是你径直抛下人走了的消息。”
“你是想起来了,对不对?想起来了,便觉得自己这个世子之位有多麽高高在上,我区区一介农女,不过是你的一段露水情缘?”
“馥莹……”
祁长渊眼尾泛起了红,像是墨玉染上朱砂,“并非如此。”
“我等了你几日,想等来一个解释,哪怕只是冷冰冰地,说句你就是厌恶我,不愿同我成婚。”
姜馥莹声音隐有哽咽,“……罢了,我不想说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麽用,你与县主郎才女貌,多好的一对佳人,莫要辜负了她。”
她转身,意欲往存仁堂去。
“馥莹!”
掌心被另一只曾触碰抚摸过的大掌紧紧包裹,指尖酥麻。
“我从未说过……”他声音中似有迟疑,半晌,用上了更加坚定语气:“我从未说过不想见你。”
“我知晓你心中怨我,可当日前朝馀孽仍在作乱,一日不清便不知会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我只能遣了人先去寻你——”
他声音一轻。
姜馥莹回过头,带着几分轻嘲。
“世子还有什麽话吗?”
牵着柔嫩细腕的手一寸寸松开,身上似有千金之重。
……
——姜馥莹曾对他说阿爹告诉她,再深重的疼痛,也会随着时间慢慢淡化,很难再回忆起当时之痛。
可他仍旧记得那日剧痛醒来,摧心剖肝之苦。
唇齿之间沉重地铁锈味,草药的苦涩味,都在某一瞬间涌了上来。
记忆骤然恢复,又与十馀人生死搏杀。他被赶来的黑骑卫救回时,掌心的剑还插在另一人的胸膛,上头有化不开的污血。
他睁眼时,恍惚了良久,才分清自己是谁,现在在何处。
“……馥莹……”
他一席红衣早已被换下,换上了干净舒适的常服,可干净的衣裳一点点被身体上渗出的血液染红,浸透到身下的床榻。
“馥莹……”
热量的流逝让他无心再想太多,他只能死死抓住眼前的身影,一声声道:“我的……婚服呢?”
“长渊……”
女声带着重重的鼻音,像是哭了许久:“你终于醒了……什麽婚服?”
燕琼从雁城赶来,比黑骑卫的精锐晚了一步,未曾见过他身着婚服的狼狈模样。
“你那衣裳早就被毁了,”另一道更沉稳的男声从外而来,“你与人打成了什麽模样,自己不清楚麽?”
他声音冷厉,也在见到祁长渊这般身弱的情况下软了几分。
黑骑卫寻了许久,不曾见到半点身影。寻到最後,他们都以为祁长渊已然殒命。
以他的才智,若还活着,不可能留不下半点线索。
谁知竟然半点都不记得过往,短暂醒来一次,从他口中问出大致方位後便又晕了过去,直到今日才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