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他是不是因为喜欢她,所以才愿意嫁给她,做她一世的入幕之君。
可他正沉痛之中,萧灵鹤问不出这句话来,更何况。
她自嘲一笑,念头拨乱反正。姓谢的怎麽可能喜欢自己,还是在成亲之前,那时候两个人压根不认识。她定是也从阁楼上摔下来,把脑子摔坏了才如此自作多情。
他懵懵地擡起眼睑,那双比兔子还红的漂亮眼睛,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充满了迷惑和伤心。
萧灵鹤不忍心看了,伸手握住谢寒商的手,“我们去紫微宫的角门上。”
太後与官家此刻正在商议,是迎战还是求和,一旦有了消息,会立刻传出角门。
大雍在被人倾轧之下丢失城池,这种事也不是头一回了,这百年来,大雍对战北人都胜算极少,就如上京城天街上贩卖橘子的货郎,早已习惯了。只要还有钱过活,还有米下锅,京畿百姓就会在富贵温床里沉憨不醒,没有人见过烽烟里马蹄蹂。躏之下的河山是什麽样子。
萧灵鹤也没有见过。
她今日突然驱车至角门,或许是,转了性吧。
身为鲛人的谢寒商,不懂公主的安排,但他什麽也没说,任萧灵鹤吩咐车夫将马车停在紫微宫正南角门上。
从白日到天黑,到夜半子时,紫微宫中有消息传来。
主和。
不战。
四字定音。
北人一南下,不仅侵夺了霸州,还借此鱼肉百姓,收割城池积蓄,挪为军用。
听到消息的时候,萧灵鹤几乎感觉不到唇瓣被牙齿刺破的疼痛了,痛恨,懊火,但又无能为力的感觉,是近乎麻木的。
她只是一个富贵闲人,太後与官家要做这个决定,痛苦与煎熬应是比她深。
但萧灵鹤却并不感觉意外,母後是主和派,向来如此,为了国家免于战火,上位者向来能妥协则妥协。
马车里很安静,一弯月鈎坠在阙楼西角鈎吻,角门前一排辉煌的宫灯引出来,冠袍带履相与而出,议事的中书侍中丶同平章事面色沉重,形容沧桑。
谁也不再议政,各自驾乘马车,打道回府。
停在角门一隅的马车,这时仍安静地伫立在昏惨的月色底。
车内很暗,萧灵鹤瞧不见谢寒商的脸。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萧灵鹤的耳膜微微跳动,他语调沉闷:“阿鹤。我不会後悔的,海里已经被污染,不适合我生存了,我回去会闷死的。我永远都不想回海里了。”
他像是在说服谁。但谁也没有说服,最後他说服了自己。
于是他把自己调理好了。
萧灵鹤仍然看不见他的脸,但感觉到一双手虔诚地拥上前,像捕获一只蝴蝶那般小心翼翼,将她的柔荑合拢在内,顷刻之间,真实的绒毛相接的触感,连着皮与肉散发的微凉丶略发薄汗丶兰息四溢的感觉都一团团裹了上来。
萧灵鹤认真地看着他,“所以,你都是因为这个,不想再回海里了?”
谢寒商犹豫了。
当然,这是很重要的一方面的原因。
但是,更多的是因为他喜欢她呀,他在海里的时候,早早地就对她一见钟情,他是为了追逐特别美好的阿鹤,才从海里爬上岸的啊。
“阿鹤。”
萧灵鹤听懂了他的隐喻。
果然关于谢寒商喜欢她这种天方夜谭,只是她想入非非太多,她忽然不愿再听他可怜兮兮的声音了:“不说也罢。天很晚了,我们回家吧。”
这个话题戛然而止。以鱼脑子的容量来讲,他觉得阿鹤大抵是有点生气的,本来她今天输了钱,她的国家输了战役,她心情很不好,然後,他作为她豢养的鲛人,突然嘴笨舌拙起来,连句像样的哄人的话都说不好了。
难怪阿鹤会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