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呼吸霎时停止,几乎顾不得思考,长腿发足狂奔,跨进了殿下寝房。
她人歇在榻上,是苏醒的,一双眼睛黑漆漆的,像沉浸于水底的两枚坚固圆润的黑曜石,一动不动地望着帐顶,仿佛在出神。
谢寒商双膝一软,踉跄跪倒殿下榻边,伸手试图挽她的手。
但终因不知她伤到了哪里,不敢触碰地放下。
回头看向李府医:“殿下伤势严重麽?”
李府医心怀忐忑,心说,这我哪儿知道,这到底是严重呢,还是不严重?
往严重了说,把驸马吓坏了,公主要刁难他。
往不严重了说,起不到效果,那公主也要刁难他。
他一个老受气包,夹在中间不好做人,干脆就不说。
用叹气,代替了回答。
然而大夫的叹气与这常人的叹息终归是不同的。
谢寒商脑中仿佛一根弦绷断了,刹那过後,他小心翼翼地看向自己的公主,“殿下。”
他用手指,轻轻触碰殿下明净的脸蛋,“殿下。”
他轻轻地唤,极尽温柔与克制。
萧灵鹤其实快要装不下去了,她以前怎会怀疑谢寒商是装病的?
因为三伏天躺在床榻上除了捂一身痱子,她得到什麽好了?啊?
瞥见他如此着紧,萧灵鹤就不想演了,只是被他摸着脸颊时,情不自禁想起此前他的种种癫狂来,又觉得势必要给他一回狠的,于是矫情地哼哼唧唧:“头好痛……”
他顿时紧张,“哪里疼?”
萧灵鹤的狠招来了。
她撇过脑袋,疑惑地看他:“你是谁?”
轻飘飘的三个字,却胜过雷霆万钧。
他顿时泥塑般僵在那儿,呼吸不得。
萧灵鹤勾了下唇角,把自己的笑场僞装成一种单纯的友好:“我没见过你这麽好看的男子,是本宫新纳的男宠吗?”
李府医的巴掌盖住了自己的额头,不忍细顾。
心里忍不住赞叹一声:公主好演技。
就是摔坏了脑子,依然人设不崩。
可信度极高。
谢寒商呢,僵在原地许久,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咽喉,他确切地丶低哑地告诉她:“我是殿下的驸马。”
萧灵鹤“咦”一声,好像压根不信,她问李府医:“我娶驸马了?”
李府医能说什麽?他演技拙劣,只能闭眼点头。
“不可能,”萧灵鹤一句话,也不管把人的心都提起来,捏在手里要攥爆了,皱眉道,“本宫喜欢的人,是叶阑小郎君呀,他是刑部的侍郎,本宫还有一个青梅竹马,叫白怜幽,是御史台的大夫,还有一个救命恩人曾搭救本宫,是广济伯府的小公子,叫卫绰。本宫有那麽多相好,怎麽会挑你做驸马呢?”
他愕然。
萧灵鹤听见自己鼓噪如蜂鸣的心跳声,那是一种心虚,“本宫要见他们,见这些相好的公子。”
谢寒商的眼神一瞬剥落了光泽,像颓圮的墙垣,在瞳仁中倾塌。
他神情一黯,失去了言语的力量,静静地坐在她的床头,目光不知落在何处。
有种自怜自艾的味道。
萧灵鹤见他失魂落魄,其实就演不下去了。
她这般说,好像过分了点儿,商商一向对她的心意就不自信,该不会听了这话就一蹶不振了?
其实他忍了这麽久,做足了心理建设来见她,她就已经很意外了。
原本萧灵鹤是没打算他主动过来的,她都计算好了让竹桃去泻玉阁找他过来,告诉他自己摔了一跤坏了脑子。
但,他早来了一步。
好吧,就为他这次的勇敢,她不捉弄他了。
“商……”
萧灵鹤慢慢地坐起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