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年夜饭的固定项目是我爸的炒年糕。他做别的菜都不行,唯独炒年糕是一绝。年糕糯而不软,配上切成细条的腌制五花肉青菜丶虾米丶炒蛋,装一大盆,五彩缤纷的美味。”
北方人大卫笑道:“过年不吃饺子的都是异端。”
不知不觉中,珍妮又走到溪江边。
她在自己的专属座位坐下。
“我和你讲过我爸吗?”大卫说。
“我爸不是骨折了嘛,这几天我就背他上下楼。背着他的时候,感觉很奇怪…………”大卫顿了顿,“像是……背着一个陌生的老人。”
从那里开始,大卫絮絮叨叨地说下去。
他的讲述破碎混沌,像小孩在沙滩上寻找贝壳般笨拙地寻找合适的语汇。
珍妮安静听着,不忍打断,仿佛她知道他说出这些话有多不容易。
天一点点暗下去。
“我得去生活,不能总是站在一旁看着。”大卫说。
江面微澜,眼前的景色像水墨画,月亮斜挂着,葱白色瘦削一撇。
珍妮刚想说点什麽,却听到电话里传出大卫的声音:“珍妮,我不是富二代。”
“啊?”
“我父母在大学里工作,我爸只会埋头学术,我们家现在还住在校园旧公寓里。”
“噢……”
“以前以为当物理学家是我的梦想。後来失败了。回过头看,或许我并不是多热爱学术,只是享受大家的掌声……”大卫笑得有些羞赧,“现在我有想尝试的事,可是能做多久丶能不能做好,都是未知数。”
“嗯……”
“至于我的病,医生说下个月可以停药看看。但这种毛病总是挺烦人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完全好。”
珍妮没说话,只点了点头,好像他能看到似的。
“还有……”大卫今天仿佛有说不完的话,“我和你说过吧,我是色弱,分不清绿色黄色和紫色。”
听到这里,珍妮噗嗤一笑,忍不住搭腔道:“我记得,所以你只穿黑白灰。”
“你愿意,要这样的我吗?”
大卫的语气缓慢克制,较之任何时候都更加郑重。
珍妮屏住呼吸。她感慨原来小说里写的是真的——心跳漏了一拍。
与大卫的过往画面如蒙太奇在眼前闪现。
胸背相贴的温度丶手臂传来的力道丶交颈摩挲的暧昧丶红葡萄酒味的吻,画面愈转愈快丶鼓点变得密集。
一颗心被起重机吊起丶悬在喉咙口。
心跳如低音炮,怦怦丶怦怦……周身跟着震动。
“砰!砰!砰!”
珍妮的心尚未爆炸,江对岸率先绽放庆祝新年的烟花。
一朵丶两朵丶三朵,靛蓝丶桃红青绿……满天空大大小小的烟花倒映在水面,双倍的绚烂。
在漫天烟花的嘈杂与喧阗中,珍妮反而宁静下来。
她看清了自己的心。
她想见他。想紧紧抱他丶吻他丶与他痴缠。
珍妮望着烟火,在心中默念。
我再赌一次。赌你一颗真心赌你热烈勇敢赌你情深且寿。
我赌你,配得上我的赤诚。
天空逐渐平息。
“我们见面吧。”珍妮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