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三)辛拉面
「不曾食辛拉面痛哭者,不足以语人生。」——李珍妮
珍妮拿钥匙开了门,灯也没摁开,便双腿一软,如漏气的气球,整个人塌陷在沙发里。
三个月前,也是在这张沙发上,她接到陆鸣的电话。
“明天先不去看房子,过段时间再说。”
“可是我这边租约马上就要到期。本来去年要搬,已经拖了一年…………”珍妮已经有点哭腔,“我们不是说好的吗。”
“住在家里,我去公司也方便一些……”陆鸣顿了顿,说,“我妈不想我现在搬出去。”
“她说什麽你都要听吗,你三十岁了,能不能有点自己的主意……”珍妮语气变得激烈。
“先这样吧,我要开个会。”
“陆鸣,我好累啊。”
漫长的沉默,电话里传来一声叹气。
她听到陆鸣说:“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各自……冷静一下。”
珍妮忍住眼泪:“你过来一趟,当面说。”
又是沉默,珍妮瘫倒在沙发上。
过了许久,电话那边说:“过几天吧。”
以往他们吵架,陆鸣总是先道歉。
唯独这次没有。
一开始珍妮只是赌气,和朋友吃喝玩乐,发朋友圈。然後她按耐不住约他见面,他找借口一拖再拖。再然後,她在朋友圈看到他的婚礼照片。
她以为自己在这段关系里占上风,至少不输。直到好好先生陆鸣用婚礼给了她一个响亮的巴掌。
真是天大的误会。
毫无新意地,陆鸣的母亲不喜欢珍妮。
珍妮不是上海人,珍妮的工作不够稳定,珍妮的父母只是小生意人,第一次吃饭的时候珍妮因为加班迟到,第二次见面的时候珍妮送她名牌围巾,她看一眼随手放到一边……每一环都出错,又或者,从来就是错的。
她懂陆鸣母亲向上斜眼神的意味——陆鸣可以找到条件更好的。
那位新娘想必赢得了陆鸣母亲的青睐,得以短短时间步入婚姻。
当然不止三个月。不用大卫提醒,珍妮也该猜到,冰山下那一面的故事同样曲折幽长。
或许是年初那次?他说去广州出差,一晚上没接电话,第二天解释是太累睡着了。
又或许更早?他曾开玩笑,亲戚推微信要他认识一位老板的女儿,“可是我有你啦……”说的时候他从背後紧紧抱住她。
往事如走马灯闪现,回过头检视,却仿佛一个巨大的连环圈套。
像那一类丈夫出轨多年毫无察觉的妻子,比起被背叛的愤怒,珍妮更震惊于自己的疏忽。
她熟悉那个人食指上的老茧丶大腿内侧的心形胎记丶高潮前急促呼吸的频率,可他的心游荡走了,她竟全然未能辨认出端倪。
珍妮气陆鸣的不告而别,更气他根本不懂她:把我当成什麽了,因为心怀愧疚而无法摆脱的前任?你们真爱故事的绊脚石?这麽多年下来,你应当比任何人都了解,如果你决意要走,我绝不会阻拦;还是你如此看轻我,连个像样的分手都不屑于。
窗外天阴下来,珍妮想,如此又度过一天。
她有点饿,踱步到厨房找吃的。
冰箱空空,只剩几个鸡蛋。珍妮从橱柜深处翻出最後一包辛拉面。
烧水壶“咕噜咕噜”叫得欢快,让房间多少有了点生气。
她对做菜毫无信心,唯独对辛拉面怀抱卖油翁般的心情,无他,唯手熟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