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二十四)小布丁雪糕
「你不是一个麻烦。」黄玫依
“你穿这样出门?”
母亲的话提醒珍妮看了眼穿衣镜里的自己:大学时代留下的灰色宽松连帽卫衣丶衣橱里翻出的土黄色加厚灯芯绒阔腿裤丶外面套优衣库蕨绿色摇粒绒夹克,里面当然没穿胸罩。
珍妮被这身搭配逗笑,在镜子前摇头晃脑,看自己也像一株带着泥土的绿叶植物。
她取过钥匙,向镜子里的自己做了个鬼脸——这株植物决定出门进行光合作用。
母亲只是摇头:“这麽大人了,没个正经样子。”
珍妮步行三十分钟到溪江边,在轮渡码头右手边第三张公共长椅上坐下。
这是珍妮过去几天为自己挑选的黄金席位,背靠大榕树,面对溪江水,朝左看是码头,往返两地的人们推着自行车摩托车下船进城,往右望是歇脚亭,几个老头正围着红色塑料板凳打扑克牌。
此座位处在自然与市井的交接,日光充沛丶闹中取静,最妙的是完全免费,正适合一位写不出文的失业作者。
珍妮翘起二郎腿,呆望溪江水,手中正举着小时候最爱的小布丁奶油雪糕,味道一点没变,只不过价格从五毛涨到两块五。
回家这些天,珍妮既不教课丶也无社交,每天下午独自来江边坐上两小时,有时想想小说情节,更多的时候只是发呆。
很偶尔的,她想起大卫。
那晚的记忆像糖果纸,透明而绚烂。但有一戳即破的风险,珍妮决意不去深究。
或许是她坐在那里的表情太过死气沉沉,这天一个打牌的老头走过来,用安市方言问她:“小囡,我看你坐这头好几天了,失恋啊?”
珍妮被这突如其来的问话逗笑,方言又讲不顺溜,干脆点点头:“噢……”
老头摆了摆手:“别想不开,你生得这麽娇俏,男的麽,到处都是。”
400公里之外的黄浦江畔,另一个人正望着江水出神。
大卫跑完今日份的十公里,找了块空地做腿部拉伸。
对大卫来说,这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天。
早上七点被闹钟叫醒,刷牙洗脸听NPR新闻广播,美俄领导会晤丶乌克兰危机持续升级,出门前查看天气预报丶然後决定换上加绒运动外套。
跑步路线是熟悉的那一条,骑共享单车经东安路到徐汇滨江公园,沿着跑道向南再折返;平均配速每公里5分钟12秒,是他习惯的速度。
按照平时的习惯,接下来他应当找个暖和的地方,思考中午吃点什麽好东西,下午读完哪本书。但大卫只是望着江面发愣。
江水泛黄,风一吹,扬起许多褶皱。
他点开微信,往下划几行,看到珍妮,她的头像是围着红色围巾闭眼微笑的大头照。
他们的聊天记录停留在一周前——两人在大卫家中醒来丶吃完汤包後的第二天。
David:「晚上来我家吃饭吗,玫依也来。」
李珍妮(Jenny):「我回老家了。」
David:「噢,哪天回来?」
李珍妮(Jenny):「房子退租了,在家里待一段时间。」
David:「好好休息。」
David:「回上海了告诉我。」
李珍妮(Jenny):「嗯。」
收到珍妮微信的当下,大卫才反应过来,珍妮逃走了。
珍妮的不告而别令他困惑,但又不知道从何问起。
“为什麽回老家”,“是我做错了什麽吗”,“要聊聊吗”,大卫打出这些字,又删除,微信显示“正在输入中……”半分钟後,他回了句“好好休息”。
那天晚上,他无心做饭,点了台湾菜外卖,与玫依一起吃。
玫依边吃卤肉饭,边关心起朋友的情感生活:“珍妮真可爱。那天我走後,你们聊得怎麽样?”
大卫耸耸肩,不语。
“不欢而散?”玫依一抓住机会就要显摆她在中文班上新学的成语。
大卫答非所问道:“你记不记得那阵子,我赖在你家,每天和麦克一起厮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