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开所谓的话本,无数人的遮掩,金莲咤决定相信自己的判断。
他不会莫名其妙地记住一个名字。
敖丙,会是那个人吗?
心念已起,金莲咤决定去找对方问个清楚。
6。
月光融融,回廊如同罩在白纱里。金莲咤疾步赶往目的地,却忽然顿住。
几枚鳞片落在石板上,泛着幽幽的蓝。
他蹲下身,拾起一枚闪着星辉的鳞。鳞片边缘泛着光,中央却凝着暗红的血痂。胸口突然抽痛,莲藕重塑的躯体里竟涌起血脉奔流的错觉。
更多鳞片散落在路中,散发蓝盈盈的碎光,像一条星辰铺就的小径。
金莲咤瞧了会,捡拾起来。
他单膝触地,弯腰时鬓边滑落几缕发丝,衣裳被压出皱褶。原来那些说书人口中“三头六臂不染尘”的中坛元帅,原来大战後连冠冕都不曾歪斜半分的天庭神将,拾起鳞片之时也不过是个凡胎模样。
所谓永不低头,不过是还没遇见值得弯腰的光。
鳞片描摹水纹,如同东海之滨的潮音,圈圈荡开。金莲咤小心地收入袖中,一枚不落。
路过池塘时,金莲咤看清了自己的倒影。千百年来他第一次发现,神仙眼底竟也会浸着洗不净的凡尘。
自此,他六根不净。
7。
门扉轻响,院内只馀一道笔直的背影,仿佛方才弯腰的人不过是夜霜氤氲出的幻象。
金莲咤面不改色地敲了敲窗。
里头毫无动静,他凝了几分法力查看,依然无果。
“这个时辰……”敖丙去哪儿了?脑中闪过极为厌烦的两个面庞,金莲咤瞬间警戒起来,计划着如何寻找小龙。
“哪咤?”敖丙叫住了他。
对方向来齐整的银发此刻散在肩头,襟口洇着团暗红,身上沾着极浅的血腥气。
金莲咤:“你方才去了哪里?”
黑眸沉沉,里面翻涌的情绪好似一团乱麻。察觉到对方心情不虞,敖丙便按下了搪塞的想法,“我去找了李哪咤。”
“我知道了,”金莲咤轻笑,尾音却发颤,“敖丙,你是不是感染了?”
敖丙眼中的红光一闪而逝,快得几乎像是错觉,“血族隐匿人间千年,外表与凡人无异。公子是如何分辨的?”
他愿意对金莲咤坦诚相待,不说谎。
“他们畏光,皮肤苍白,眼呈血色。”金莲咤直视敖丙,倏尔撞进一双比雪水更清冽的眸子。金莲咤面带思忖,指尖擦过敖丙颈侧,“还有……尖牙。”
敖丙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绒耳兔,往後退了好些,“那你打算怎麽办,我是血族,与你的任务相冲。”
“嘘——”金莲咤捂住了敖丙的嘴。他俯身时鸦色长发垂落,药草混着莲花香扑面而来。“只要把其他血族都杀光,天庭便查不到你头上。”
“我的神殿有处地宫,刚好可以把你藏在那里。我有很多仙宝和灵药,足够养着你。”金莲咤松开桎梏,带着薄茧的指腹摩挲血族的牙,“血族拥有永生的特权。而我肉身成圣,不老不死,你只饮我的血也可以长长久久活下去。”
“敖丙,我们二人是绝配的。”
语毕,金莲咤划开了手掌。暗红的液体顺着手腕淌落,在地上绽开妖冶的花,“有我在,你不需要找其他人。”
8。
“……你疯了?”
敖丙望着递到唇边的腕脉,他甚至能看见血液奔涌的轨迹。
小龙刚刚转化为血族,本就不太能接受攻击他人的行为,现在金莲咤却这般诱导他。浓烈的血气像千万根蛛丝缠上心脏,敖丙视线涣散一瞬。
即使吃饱了,他也依旧无法抵抗本能。
金莲咤意识到小龙的犹豫,他将手掌贴上对方颤抖的唇,血瞬间染红了那块皮肤。
“喝吧。”金莲咤箍住小龙的腰,力道很大,却恰到好处地不会弄疼对方。
吞咽声在夜里格外清晰,金莲咤能感觉到生命力随着血液流逝。然而手心里这张脸实在太过乖软,鼻尖还沾着点血迹,倒像是被谁欺负了似的。
直到敖丙蹭他虎口,舌尖卷过指节,金莲咤才惊觉自己竟放松了力道。尖齿缓缓退出伤口,染血的唇抵着金莲咤的脉搏。
那双蓝瞳染上了欲,缀着诡艳的赤。
这让金莲咤想到开了荤的野兽,那些兽类渴求血气,总要啃尽最後一块骨头。多年来,金莲咤自诩上位者。没想到,今日他倒成了被吃掉的那个。
“继续。”金莲咤揽住血族,将伤口重新按在那人唇上,“试一下我,我能比其他人做得更好。”
“不了,”敖丙态度强硬,他推开了对方,“你伤势未愈,还是养好身体吧。”
金莲咤怔愣,他擡眼望过来。长睫掩映下的瞳色极深,似深秋的寒潭。少焉他笑起来,唇间漏出半声呛咳,化作一声叹息。
“敖丙,你心疼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