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中坛元帅气息尚未调匀,显然是一路疾驰而来。他笑道,“我迟到是因为什麽,你心里没数吗?”
华盖星君侧首,“哦?”
“若非星君你颁下的数道天罚令,锁我神力,我又岂会……”元帅边说,边从怀中掏出一枚金光闪闪的法令。入目是“天罚”两字,下方赫然是华盖的星君印玺。
也是,那麽一大沓,劈到明天早上都劈不完。
华盖嘴唇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麽,解释或是辩驳,最终只是抿紧了唇。
退一步讲,难道金莲咤就没错了吗?要不是他先惹了自己——也不至于攒这麽多的令牌报仇。
思及至此,华盖星君又昂首挺胸起来。
观摩了对方全程的元帅:“……”
哇塞,这没心没肺的典范,就不能反思一下自己的问题吗?
5。
察觉到主人不妙的心情,混天绫轻抖,倒卷回中坛元帅的小臂。绸缎之上,只馀一条寸许长短丶晶莹剔透的小龙,茫然地仰着龙脑袋。
中坛元帅面色稍霁,但很快多云转阴。
只见小龙半蜷起尾巴,发出断断续续的抽噎。那双灵动的眼眸,逐渐红肿,盈满了深不见底的痛苦。
元帅看向那团颤动的蓝影,眉心蹙起,“发生了何事?”
小龙哆嗦着,嘴巴几次开合,才挤出破碎的字句,“少将军他……”
中坛元帅对情敌观感一般,巴不得对方出个洋相什麽的。但此情此景,他不得不假装关切道:“他如何?”
小龙闭上眼,仿佛不堪承受那真相,泪珠滚落,大颗大颗砸在红绫上,“是蓬莱镇,是他们生生丶生生逼死了少将军。”
6。
死寂。
元帅曾亲历陈塘关的冷眼与排挤,对镇民的手段了然于心。此刻,那枚象征至高神威的金莲印记,发出了赤金色的光芒。
因为亲身经历,所以更加懂得。
“蓬莱镇?”他擡头,望向那片影影绰绰的屋舍,眼中再无半分悲悯,“好,好得很。”
“所谓恶有恶报,既如此,”元帅的声音响彻,盖过了所有声响,“那便……烧山。”
话音落下的刹那,他手中火尖枪暴涨,化作一道通天彻地的光柱。顶端之上,金红色神火凝聚,如同一轮骄阳悬于蓬莱镇上方。
炽热的高温扭曲了空间,膨胀着,笼罩下来。只需心念一动,便可降下焚山煮海的罚。
小龙:!
敖丙不想眼睁睁看着元帅犯错,他连忙看向哥哥,希望对方能有所制止。
另一侧,华盖星君立在原地。他对这些自私贪婪的镇民们没什麽好印象,施以援手也不过是想为敖丙解围……
才没有救人救世的想法。
天道纲常,四季流转,反正人死了也不过入轮回。华盖最大的优点就是自洽,想开後他乐陶陶拨着耳边的坠子,整理衣着去了。
而其他的龙族早就散去了,私赐龙血免不了天庭一顿责罚。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一时半会儿,还真没有阻拦中坛元帅的。
见此,小龙咬牙,扑至元帅身侧,“大人,请住手!这万万烧不得。”
这点微末阻碍于中坛元帅算不得什麽,不过是莲藕中最纤弱的丝,弹指可破,偏生将他困得动弹不得。
元帅的动作钉住。
神火悬停,灼热的气浪席卷着小龙单薄的身躯,“为何?他们逼死无辜之人,恶贯满盈,理当魂飞魄散。”
“恶当诛,善当度,”恨与理智交织,互相撕扯着。小龙的声音因激动而发着抖,却字字清晰。
“蓬莱镇中并非人人皆恶,有施粥舍药的老婆婆,有劝人向善的教书先生,还有许许多多懵懂无知的孩童……他们何其无辜?也是鲜活的生命啊。”
“若因少数恶徒,便降下焚山之怒,将这满山生灵丶无数善人尽数化为灰烬。元帅大人,这与那些逼死少将军的恶徒,又有何异?此非天道,是滥杀,是更大的罪孽啊。”
小龙的泪再次涌出,却不再是悲伤,而是带着一种为苍生请命的坚恳,“求元帅三思。莫要以偏概全,铸成无法挽回的大错。”
7。
下雨了,晚间的雨淅沥,湿冷同焚风逐渐缠裹在一起。
神火停止了。
元帅的目光垂下,沉沉地落在小龙脸上。小龙的浅色鳞片被映得金红,泪痕蜿蜒,眼中却燃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光。
小龙爪子紧紧拽着元帅的衣袖,不敢松,仿佛一松,便是万劫不复。
神仙不得干涉凡间,这是戒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