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莲咤踩着风火轮,三头八臂的法相都使了出来。他抱着一大捆新割的稻草,往檩条上铺。汗水混着黑灰,像刚从竈膛里钻出来。
“小娃儿,收着点,”敖光端着盏琼浆,慢悠悠地提醒,“姜尚这屋子,可经不起你们再来一把三昧真火。本王这罚,是让你二人修补,可不是让你俩拆得更彻底些。”
看着这两个名震三界的煞星修修补补,像做泥瓦活计的小学徒,敖光心头那点因儿子受伤而郁积的怒火,才稍稍缓和。
终究是阐教的皮猴,打不得杀不得。这般搓磨一番,也就权当出口气。
不远处。
宋异人揣着袖,在一旁瞧得啧啧称奇。神仙手段,果然不同凡响。
“非也,”姜子牙看着李哪咤以火尖枪和泥丶金莲咤用混天绫递砖,忍不住嘴角一抽,“这俩人盖的房子,晚上睡着了都得被砸。”
正说着,混天绫闹脾气似的一摆尾,砖块“哐当”砸在地上。
姜子牙幽幽叹气,“看吧,现在就开始了。”
5。
院中尘土未落。
一道黄影像离弦的箭,从野葵丛里猛蹿出来。她在敖光面前刹住,竟是一只通体金黄丶唯独四爪雪白的小狐狸。
是妲仁。
小狐狸擡起头,眼睛里盛满了喜悦,“龙王爷,敖丙殿下他醒啦!”
“什麽?!”俩咤异口同声。
李哪咤顿时手忙脚乱,不偏不倚地踩上了刚铺好的新瓦。
“哗啦啦——”
那几片瓦应声而碎,连带着稻草全部塌陷下去,露出黑黢黢的大窟窿。
“你个……”金莲咤被尘土呛到,法相变幻出火尖枪想要撑住身体。枪尖红缨熠熠,燎着了一蓬干稻草。
浓烟滚滚,热浪扭曲了空气。
敖光忙掐了个雨诀,止住火焰。他盯着眼前这鸡飞狗跳的场面:塌陷的屋顶丶狼狈的两咤,还有那只瑟瑟发抖的小狐狸……
那张威严的龙脸绷紧,竟显出几分哭笑不得。
“去吧,去吧。”敖光挥手,像是要驱散眼前这团乱麻,或许也是赶走两个烫手的山芋。
“本就是让你们长个记性。还杵在这里作甚?等着把姜尚这屋子再烧一遍不成?丙儿既醒了,还不速去!”
最後四个字,如同赦免的仙音。
两咤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如释重负。哪里还顾得上什麽屋顶窟窿?
“多谢陛下!”金莲咤沉声道,身形已化作一道流光。
“老泥鳅……呃,陛下回见!”李哪咤更是干脆,脚下风火轮燃出烈焰。
见他们走了,敖光面上的不动声色再也端不住,他用了最快的日行千里符,第一个赶到了敖丙屋中。
6。
东海龙王推开了门。
映入眼帘的不是儿子初醒的虚弱面容,而是榻边两只紧紧交扣的手。
虽说这人是他选定的,但真正看在眼里,敖光还是觉得碍眼。于是,他周身龙气翻腾,攥紧了袖袍下的拳。
“父王……”久别重逢,小龙的眼睛亮亮,是星,是欢喜,直直瞧着龙王。
“此行凶险,害你重伤至此,”敖光将哪咤赶到一边,他整理着小龙乱翘的银发,“哪咤的火灵精纯,是眼下唯一能调和龙元的力量。父王只好出此下策。”
敖光眼中有失而复得的巨大冲击,身为父亲刻骨的心痛,种种混作一团,着实令人心碎。
小龙对上敖光的眼神,认真地安抚道,“父王,莫要忧心,儿臣知晓您的意思。”
闻言,敖光松开了紧握的拳。那双蕴藏着千年风霜的眼睛深处,终究被一种情绪覆盖。
那情绪,名为妥协。
为了丙儿能活,他必须忍。
7。
满殿耀目。
这一切灼眼的红,象征着凡尘俗世最隆重结合的“囍”字,满目奢华的新房……无一不是敖光挑选,亲自布置,甚至亲手挂上去的。
为了救丙儿的命,他敖光丶堂堂东海龙王,竟成了亲手为敌人铺就婚床的龙。这份荒谬的认知,几乎击溃了他属于龙王的傲气。
敖光闭了下眼,金眸只剩下为父者对骨血至亲那无法割舍的抉择。
就在这时,敖丙动了。
他侧过头,眼眸盈盈,如东海纯净的水。那双眼睛里没有初醒的茫然,更没有面对龙王的恐惧,只有洞悉一切的孺慕。
他掀开锦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