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
惊怒交加的厉喝响起。
近处的亲兵骇然失色,呛啷啷一片拔刀抽剑之声,雪亮的兵刃齐齐指向金莲咤,却又因主君受制而投鼠忌器,不敢上前。
远处的兵卒不明所以,伸长了脖子,交头接耳,议论声弥漫开来。
“这是何意?”李哪咤沉声问道,他看着被混天绫缚住的姬发,无法理解眼前这荒诞一幕。
哪咤将长枪挽了个枪花,直指金莲咤後心。他打量着衆人,眼神定格在敖丙身上。敖丙侧身,不动声色地挡在了哪咤的枪尖前,虽未言语,保护的姿态很是分明。
“敖敖,你做什麽?”哪咤抿紧了唇,手中火尖枪垂下寸许。
无人回应。
金莲咤掐诀,将混天绫又紧三分。姬发被勒得闷哼一声,面上笑意却未减分毫,反而饶有兴味地望向衆人,仿佛早料到这一幕。
7。
妲己排衆而出。
她今日未施粉黛,官袍裹着单薄的身量,立在光影交错处。
妲己缓步上前,没有看被缚的姬发,也没有看僵持的衆人,而是取出了羊皮卷轴,高声道。
“诸位将士,可知尔等追随的这位仁德明主,这所谓天命所归的西岐之主延寿强军丶逐鹿天下的倚仗,究竟是什麽?”
妲己擡手掐诀,将那卷古籍展开。用暗红朱砂和诡异黑墨描绘的扭曲符咒丶枯槁人形,以及密密麻麻的古老文字……卷轴散发着腐朽的气息,使离得近的士卒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是他治下生民的性命。是他用上古邪术,生生抽取尔等父母妻儿丶邻里乡党的精血寿元,化为己用。那些被榨干了生命丶失了魂魄的行尸走肉,便是你们在战场上丶在荒野中遭遇的‘丧尸’。”
“此乃‘夺元饲己’邪法,累累血债,罄竹难书!祸首,便是尔等眼前这位——姬发。”
8。
营中顿时哗然。
衆将士面面相觑,有不信者,有惊疑者,更有胆小的已悄悄後退数步。那些家中亲人莫名“病亡”或“失踪”的记忆,与眼前被缚的“明主”重叠在一起。
“妖言惑衆,贱人!你敢污蔑大王。”一名姬发的心腹怒火中烧,拔剑便要刺向妲己。
“让她说。”杨戬踏前一步,神目如炬,施法将那人按在原地。
姬发被混天绫勒住腰腹,呼吸已然不畅。他脸上因窒息而泛起青紫色,却没有丝毫慌乱,反而咧开嘴,发出一串瘆人的笑声,“污蔑?哈哈哈……妲己,你懂什麽?妇人之仁!”
他竟不顾混天绫越缠越紧,强行向前迈出一步。绫缎摩擦皮肉的吱嘎声令人牙酸,姬发却恍若未觉,眼中充斥着某种近乎癫狂的执念。
“炼僵为军,省粮秣,可增死士,此其一利;抽取些许寿元,反哺有功将士,延其寿数,强其筋骨,此其二利;顺应天地劫数,令封神榜文早定,天地重归有序,此其三利。”
他每说一利,声音便拔高一分,眼中也炽盛一分,仿佛在描绘着什麽宏图伟业。
“三利俱全,一箭三雕。朕所为,乃是为这天道,为天下苍生,谋一个速战速决丶长治久安之局。”姬发昂首,满脸不可一世的傲慢,“西岐子民千千万,区区几条贱命,没有了又如何?”
那些曾为姬发赴汤蹈火的将士,眼中尽是恐惧。有老兵已开始撕扯胸前的西岐徽记,更多人红着眼眶,刀尖转向曾经誓死效忠的主君。
“住口,”妲己广袖一拂,层叠绽开,好似怒放的墨莲,“此非君王之道,而是邪魔外道!君王者,当以苍生为念,泽被万民。”
“为什麽要为你的一己私欲,牺牲掉他人的性命?”杨戬牙关紧咬,腮边肌肉剧烈抽搐,眼中的崇敬和忠诚不再,只剩下被背叛後的痛苦。
姬发虽被捆绑,身姿却依旧挺拔,“牺牲?不过是一些草芥般的贱民,他们的命,生来就是耗材!为了大局,为了这天命,为了西岐最终的胜利,为了这天下早日一统,免于战乱之苦……”
“牺牲掉这些无足轻重的贱民,保全更有价值的精英,换取千秋功业,有何不可?”姬发环视四周,煽动道,“待朕大业既成,自会厚恤其家。”
他看向满营将士,声音忽转蛊惑,“尔等追随朕已久,将来都是开国功臣。那些贱民的命,换诸位封侯拜将,不值麽?”
9。
部分兵卒面露迟疑。
他们後退了半步,握刀的手在抖,腿在抖,连带着指向金莲咤的兵刃丛林,也出现了不稳的晃动。
妲己面罩寒霜,急踏前一步,“得民心者得天下!姬发,你如此倒行逆施,必遭天谴。”
“民心?”姬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笑得诡秘,脖颈前探,“朕当然要民心!朕更要让他们看到的是西岐的富庶强盛,是朕的仁德爱民,是封神榜成的丰功伟业。”
“只知琼楼玉宇,不见累累白骨……愚民何须懂什麽真相?让他们如同蒙着眼睛的驴子,只沿着朕画好的磨盘打转。只要他们跪着喊‘圣明’,那便是‘得’了民心!”
“这才是驭民之道,才是真正的帝王。”
此言一出,营中将士哗然更甚。有忠直者已面露愤慨,更多人则神色惶惑,显然被这颠覆认知的真相震住。
风骤急,吹得火把明灭不定,照得姬发那张俊脸阴晴变幻,恍若恶鬼。
“姬发,你已疯魔矣。”
妲己倒退半步,眼中满是惊骇和厌恶。
便在此时,天际忽传来闷雷滚滚,乌云翻涌,竟是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