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女子一愣,像是没想到有人跑来青楼不为玩乐,反而盘问这些不相干的事情。
稍高的姑娘行礼说:“这是我妹妹,我们姐妹五岁时被父亲卖进来的。”
“你们是哪里人?”
“云丶云京人。”
谢旻允倏地低头看她:“什麽时候进来的?”
“十六年前。”
“云京疫病正盛的时候。”温朝稍顿,“他方才给你们的银两与旁人相比,算什麽分量?”
她畏惧地瞄了眼他们的神色:“不丶不算多。”
“嚯,这都不算多。”谢旻允语中戏谑,“不过一个边陲之城,玩乐时倒很豪爽,他们哪来这麽多钱啊?”
“他们丶他们……”她说着竟像要哭了。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不知道疼似的,不住地对着他们磕头:“别问我!求您了,别问我!”
谢旻允被她吓了一跳:“我不问就是,你们出去吧。”
屋内静下来,偶尔能听见楼下嬉闹玩乐之声。
谢旻允问:“怎麽想?”
“只有猜测。”温朝说,“若真如此,沧州之败大有隐情。”
“关伯父血战沙场多年,你当真以为仅凭怀王和程柏舟那点见不得人的手段,便能将她战功赫赫的父兄一并折进去吗?”谢旻允冷哼,“如今我在沧州,蒋二也在,有侯府丶顾家丶蒋家并国公府撑着,这才难得安生几日。可若日後我们碍事了,他们也不会心慈手软,要查这个青楼,便是一起站在刀尖上,谁都不能掉以轻心。”
温朝沉默须臾,叹气道:“若真是有人借这个地方外泄军情,此处便留不得了。”
“温大将军,您想的挺好,哪儿那麽容易啊?”谢旻允笑着拍他的肩,“若真有这种事官府不会不知丶朝廷也不会不知。一则牵一发而动全身,我们不好轻举妄动,只能多加防备;二则军中机密并非那般好得,他们会只有这一处传递消息的地方?若人不在绀城,是飞鸽传书还是快马传递?”
“这是一张网,咱们要斗的,可不止朝堂上那群老狐狸。”谢旻允起身,“走,去看看。”
温朝也站起身:“去看什麽?”
“不是你说楼下那小姑娘眼神凌厉吗?”谢旻允说,“咱们把她带走。”
财神爷还在,那姑娘在一边儿跪着听他羞辱,发丝垂落遮住面颊,竟显得温顺。
大腹便便的财神爷将杯子摔碎,指着满地碎瓷片说:“去,爬过去。不乐意让爷好好疼你,喜欢找罪受。小娘子生这麽好看的脸蛋,偏有一副臭脾气。名字里带个玉字,便当自己出淤泥而不染了?”
她一声不吭爬起来挺直脊梁,靠膝盖缓慢地往前挪。
马上要碰到碎瓷片时,谢旻允上前将她扶起来。那人丢掉酒杯冲他吼:“你他娘的是谁?敢碍着老子寻欢作乐?”
藤萝般攀附他的姑娘立即温言软语请他消气,他哼哼着接过新斟的酒“知不知道老子是谁!不想活了?”
“不知道。”谢旻允施施然撩袍坐下,“阁下同我说说?”
“口气不小。”财神爷坐直身子,“一个毛孩子也敢教训我?你们……”
他还在喋喋不休,谢旻允听得头疼:“白微。”
话音未落,一声惨叫响彻小楼,白微拧着他的胳膊将人死死摁在地上,任他哭爹喊娘也不松手。
“世间之大,何止一个绀城。”谢旻允指节轻叩桌案,“遇见谁都口无遮拦容易大祸临头,这个道理我今天教你。”
那人跪伏在地上小声嘀咕:“没见过啊……”
“没见过不要紧,但要明白一个道理,那便是官大一级压死人。”谢旻允往後退几步,坦然地一指温朝,“此刻绀城上下,应该没人能管他了。”
温朝并不很想替四处惹人仇恨的谢小侯爷收拾这个烂摊子,他沉默须臾,转身吩咐:“拖出去吧。”
老鸨尴尬地赔着笑:“这是做什麽?好端端地怎麽拖人呢?”
谢旻允并不理她,拂去衣袖上的灰尘说:“我要买这个丫头。”
“啊?”老鸨显然愣了愣,“玉丶玉娘吗?”
“不然呢?”谢旻允对她笑笑,“你楼里这些胭脂俗粉,小爷要多少有多少,也就这个勉强能看。”
白微自顾自叹气,小声嘀咕:“又开始了……”
谢旻允剜他一眼,又对老鸨重复道:“我要买这个丫头,你耳朵聋了吗?”
"这丶这不成。"老鸨说,“玉娘她丶她脾气不好,平日里就总笨手笨脚的惹人不快,除了脸蛋好些别无他长。我这儿聪明伶俐的姑娘还有许多,长得比她好的也不少,叫来给您看看?”
“这生意你不愿做,那也行。”谢旻允不紧不慢,“好好想想以後做什麽营生吧,明儿你不用开门迎客了。”
老鸨面上的笑几乎挂不住:“您丶您这说的哪里话。”
“做买卖没有强买强卖的道理。”温朝轻笑,回身吩咐,“空青,去报冯将军一声,说此处有异请他调兵,我在这里等他。”
老鸨眼见拗不过,便赔着笑脸道:“那容我带她去梳洗打扮,如今这样子实在不成体统,别污您的眼睛。”
“梳洗什麽,我瞧着挺好。”谢旻允说,“温顺可人的见多了,这样有脾气的才新鲜。白微,把人带走。”
财神爷眼见他们将玉娘带走,揉着胳膊冲进小楼。
老鸨看见他,哭嚎着对他说:“我早说她这脾气咱们捏不住要发卖了,弄死也行,你偏喜欢人家生得好好说歹说不肯,现在怎麽样?人给带走了,她可不是什麽省油的灯呐!”
那人有些烦躁:“绀城的生意这麽多年了,他们真摸清楚又能如何?上头有人护着呢,妈妈且将心放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