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表字是我取的。”
“多谢伯父。”
谢剑南朗声笑:“你才多大,该有点少年人的意气,别学你爹那副装出来的板正模样。”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衆必非之。”温朝说,“伯父深意,晚辈明白。”
“锋芒太露,终致祸端。”谢剑南叹息,“我从前自肝髓流野的战场上爬出来,打了几场胜仗便觉得自己是那斗南一人。这份傲气最终害了多少人,我自己都不知道了。”
“世事短如春梦,人情薄似秋云。”谢剑南仰起头看向天,“昔日故交星离雨散,如今去南境,也算了结旧友心愿。”
谢剑南将北境舆图展开,在右上角的桌案上轻点两下。
“川郡。”
谢剑南颔首:“东境川郡与你们相近,若有意相应,必能太平不少。东丶南两处脱缰太久,陛下心里存着疑虑,若不是无人可用,也不会容忍我父子二人领兵在外。”
“当初我同丫头的父亲想过,但东境在陛下心里积年成了心病,只好作罢。如今他在青州,你们或可一试。”谢剑南说,“领东境兵权不知分了多少人的羹,东宫在其中费心周旋,你们心里要记着。我这趟去南境是临时的差使,但开了东境的头,日後若有人领南境兵权,便会容易很多。”
“当初绀城大捷并未问罪,全仰赖先帝圣明,但陛下多疑,若此事在今日必会定西境帅府一个大罪,你们行事要仔细,切不可再步後尘。”
温朝一一应了,谢剑南才稍安心些。
“那小丫头从小就闹腾,家里一向心疼她,难免娇纵。又忽逢大难,自己扛了这许多,脾气自然倔了些。”谢剑南轻叹,“你一向温和有礼,原不必我担忧,但还是忍不住啰嗦几句,凡事稍让着她些,若有什麽一定直言相告。自小她虽然闹腾,心思却细。性子野,闹得人头疼,偏偏又会撒娇,回回都有办法让人心软。”
温朝低头轻轻笑了声。
“瞧见她露出几分从前的模样,我才安心些。”谢剑南也笑,“终于算是同她父亲有个交代。”
雪花落在酒杯中缓缓融化,悄无声息。
“下雪了。”谢剑南说,“回吧。”
温朝叫住他:“您没有其他话要嘱咐晚辈吗?”
卷着落雪打在肩头,将吹得人困意全无。
谢剑南停住步子,在原地良久:“没有了。”
才积了一层薄雪的地面上留下几步深浅不一的脚印,蜿蜒向远方时忽然断了。
“他遇事冲动,你们在旁多劝着。”
雪下得愈发大了。
温朝还在院中,忽然手中一沉。
“少吹冷风。”关月在他对面坐下,“谢伯父同你说什麽了?”
“没什麽。”温朝倒了杯酒给她,“怎麽哭了?”
关月接过来,仔细端详了一番,声音有些哑:“……你给我喝酒?”
“若是有心事,睡一觉便过去了。”温朝说,“左右你喝一杯就醉,哪怕睡不着,哭一场也好。”
关月盯着面前斟满的酒杯,泪水在杯中打出涟漪,她端起来饮尽了,起身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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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里天色暗得早,外间天色尚未全黑,但已昏沉不少。关月才醒,没走几步就听得院中喧闹。
小孩的声音尖,听着自然明显些。
“我近来很用功读书的!”关望舒大声说,“只是没人陪我玩,要是一会儿雪停了,伯伯可以带我看星星吗?”
“今天冷,改日吧。”
“小姑怎麽还没醒?我去叫她吧。”
“我才醒,你就不能安分一会儿?”关月走向他们,笑着问,“什麽时候到的?”
“没多久。”褚策祈牵着小孩,侧身同她说,“家里给你酿了桂花酒,我近来得闲,便给你送来。”
“你得闲?”关月显然不信,“才回去没几天,又被扔来端州了?”
十四在後头急道:“这回是正经受命来的,不是被罚!”
比他们矮许多的小孩儿左看看右看看,扯着褚策祈的衣袖说:“伯伯,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