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雁亭的身影凝固在几步外,目眦欲裂地瞪着他。
他下意识朝对方走去,但只迈开一步,就毫无预兆地直直朝前栽去。
弓雁亭箭步过去将人接住。
元向木脑袋往後垂,整张脸没有一丝血色。
他好像已经在这场大雪里站了太久,连垂着的眼睫都凝着冰晶,眉眼安安静静地阖着,这一切似乎都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当雪没过脚面的时候,杨筝父母撕心裂肺的哭声传遍了医院每个角落,杨筝从天台坠落的瞬间被无数手机拍下上传到网上,像雪花一样在互联网蔓延。
元向木晚上就醒了,还是原来的样子,甚至嘱咐梁哲这事儿要瞒着方澈,当然,这是瞒不住的,但只要时间往後拖,这事儿造成的冲击力就会变小。
但他看起来很疲惫,眼睛下的乌青越来越重。
一开始谁也没注意网上翻起的舆论浪潮,直到第三天早上,病房突然涌来一大堆扛着摄像机的记者,那时弓雁亭刚好在楼下取药,突然接到于盛的电话,说出事了。
他扔了药往住院楼狂奔,迟迟等不来电梯,便沿着楼梯朝上跑,一跨进走廊就看见病房门口挤着一大堆人,于盛和医护人员挡在门口,正皱眉跟安保打电话。
让他没想到的是,那对中年夫妇竟然找到了这里,他们尖着声音指责元向木是见死不救的杀人犯,那狰狞尖刻的面目像吃人的厉鬼。
元向木坐在床头,神色漠然又平静,他擡头望过来的时候明明什麽表情都没有,弓雁亭却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窒息感。
他的出现让病房短暂地安静了几秒。
弓雁亭转动眼睛,视线从杨筝父母脸上一一扫过,随即落在杨父揪着元向木衣领的手,也许是他的表情太过骇人,以至于那双手竟然不自觉地送了下。
他走到床头,把元向木的衣领拉平整,将最上面被扯开的两个扣子扣好,拿起搁在床头的外衣披在元向木背上。
什麽话都没说,站起身拎着杨父衣服把人扔出病房,他的保镖很快就赶了过来,现场所有记者都被扣住,相机里的东西删干净才放人走,与此同时,于盛打电话叫人把网上的东西删掉,不出十五分钟,这件事便在网上销声匿迹了。
弄完这些才弓雁亭阴着脸踏进派出所,杨父杨母歇斯底里的声音隔着门透出来,像指甲抠在铁皮上一样尖利刺耳。
他推开门,里面的声音像被按了暂停键一样,情绪激动丶面红耳赤的俩人梗着脖子,有些畏惧地瞪着他。
视线往那两人脸上一扫,擡脚走进去坐在杨父对面的沙发上。
“你。。。你竟然报警。。。”杨父双眼赤红抖着手指指他。
“怎麽,你认为别人害了你儿子,难道不应该找警察?”
“我儿子点名要见他,明明可以救的,谁知道那个姓元的跟我儿子说了什麽!”
话音未落,弓雁亭的脸色已经沉了下去。
“是吗?为什麽我看到你儿子企图把别人一起拉下楼呢?”
“你胡说八道!”杨父突然变得格外激动。
“说起这个,我还没找你们算账,你们倒敢找上门?”弓雁亭毫不掩饰眼里的憎恶和鄙薄,“你们是怎麽有脸去逼迫受害者救加害者的?”
杨父激动大吼,“我儿子干什麽了?!那个姓元的现在好好的,要不是因为他,我儿子性子那麽软的一个人能干出这种事,能跳楼自杀?!而且他。。。。”
话说一半,他突然禁了声,接着朝旁边站着的警察看了眼,语声音没刚才那麽大了,“怎麽?你还想打人不成?这可是派出所的!”
警察一看弓雁亭脸色,也有点慌了,立刻要上前调解,“有话好好说!吵什。。。。。”
“你儿子干了什麽你不知道?”弓雁亭直直地盯着杨父,声音阴寒。
“不就是喂了几颗药?我问医生了,那个姓木的好好的,倒是我儿子被他害得跳了楼!”这男的居然嚎哭起来,“苍天呐,还有没有王法了?杀人偿命啊!”
弓雁亭所有的情绪一瞬间收敛得干干净净,眼神已经有些可怖了。
杨父杨母拖着声音连哭带嚎,好几个警察在旁边呵斥劝解都没用,他不知道哪来的劲儿,竟然挣脱警察突然扑过来死死拽住弓雁亭衣服,尖叫出声,“你还我儿子命来!都是你们害。。。。。。”
咚!
脑袋狠狠砸在电脑前,男人尖锐的疯叫骤然停止。
弓雁亭揪着他脑袋怼到屏幕跟前,“不就是喂几颗药?你儿子是个什麽变态自己心里不清楚?!”弓雁亭粗声道:“你跑到医院扰乱公共秩序,带了那麽多记者来闹事,还公开捏造事实,诽谤污蔑他人,杨忠,我现在就可以起诉你!”
“你。。。。。。”杨父面如菜色,咬牙切齿怒骂,“你这是威胁恐吓!”
“威胁?”弓雁亭脸色冰冷,“你太看得起自己了。”
杨父脸上的肉突突跳动,瞪着眼睛半晌一个字都说不出。
走出派出所大门的时候,弓雁亭浑身冒着寒气。
原本想立刻走司法程序,但杨筝已经死了,再把他爸妈送上法庭,元向木很可能会遭遇舆论风暴,那些没有真正经受过折磨的人不会真正共情,反而会谴责他们得理不饶人。
他没想到杨父杨母会去求元向木。
现在都能想起三天前骤停的心跳。
好像风再大一点,那人就会像雪花一样飘下去。
他都不敢保证那一瞬元向木没想过死。
倒是杨筝。
竟然就这麽轻飘飘死了,否则进了监狱,他会让他才知道什麽叫求死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