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地带,瘴气如纱般在林间氤氲,湿冷的空气裹着草木腐败的腥甜,钻入人的肺腑。
韩云霄臂弯稳稳托着林婉儿,她的长如瀑般垂落,几缕被汗水濡湿的丝黏在苍白的额角。他侧过头时,鬓角的碎扫过林婉儿的脸颊,语气里浸着化不开的焦灼:“婉儿,你醒了,身体感觉如何?”
林婉儿的睫毛颤了颤,像是振翅欲飞的蝶。她费力地睁开眼,视线从模糊到清晰,先是对上韩云霄紧蹙的眉头,那眉心间的担忧几乎要溢出来。她仿佛刚从一场沉睡得不知年月的大梦中挣脱,四肢百骸像是被抽去了筋骨,只剩下沉甸甸的乏力感,胸口更似被巨石碾过,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细密的刺痛。可看着韩云霄眼中的红血丝,她却硬生生将所有不适咽了下去,唇瓣扯出一个略显苍白的笑,声音轻得像羽毛:“我没事,不用担心。”
她说着,便下意识地想撑着韩云霄的手臂起身,指尖触碰到他衣襟下滚烫的体温,才察觉到他一路抱着自己奔走,早已是汗湿重衣。“放我下来吧。”她又轻声道,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
韩云霄哪里舍得,但见她眼神虽弱却透着一股韧劲,只得小心翼翼地松开手臂,让她的双脚慢慢着地。林婉儿的膝盖刚一受力就微微软,踉跄了一下,他立刻伸手扶住她的腰,掌心能感受到她身体的轻颤。她靠在他身侧,借着他的力量才勉强站稳,目光却已越过韩云霄的肩头,落在不远处那个负手而立的身影上。
“厉大哥,你怎么会在此?”她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却掩不住重逢的讶异。
厉倾宇闻声回过头,他一身玄色劲装在南疆的浓绿背景里格外醒目,腰间悬着的麒麟刀在透过叶隙的微光下泛着冷冽的光。他朝林婉儿微微点头,算是回应,那双深邃的眼眸却并未在她身上停留太久,而是迅扫过四周的密林,眉头紧锁,周身散着警惕的气息,仿佛这看似平静的丛林里随时会窜出致命的危险。
就在这时,一阵极轻微的衣袂破风声响过,林婉儿甚至没看清人影如何移动,只见前方的灌木丛后骤然涌出一群黑衣人。他们行动整齐划一,脚步轻得像猫,手中的弯刀在暗处闪着寒芒。为的那人裹着一袭宽大的黑袍,连头脸都被一个青面獠牙的鬼面具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藏在阴影里的眼睛,幽幽地盯着他们三人。
厉倾宇瞳孔一缩,几乎是瞬间,“呛啷”一声龙吟般的刀鸣划破寂静,麒麟刀已被他握在手中,刀身横在身前,刀刃直指那黑袍人,刀锋上的寒光映得他面容愈冷峻:“你是何人?”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迫人的气势,震得附近的树叶都似乎微微颤动。
黑袍人的喉咙里出一阵像是破风箱般的沙哑笑声,那声音透过面具的缝隙传出来,带着说不出的诡异:“老夫是万蛊窟的四长老。”他顿了顿,那双隐藏在面具后的眼睛像是毒蛇般在厉倾宇身上逡巡,“此处你们不能进去,尤其是你,厉家小子。”
厉倾宇心中一凛。他自踏入南疆便刻意收敛了气息,这四长老竟能一眼道破他的身份,看来万蛊窟果然不容小觑。他握着刀柄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面上却依旧沉得住气:“若是我硬要闯呢?”
四长老似乎对他的强硬并不意外,他侧了侧头,那鬼面具在光影下显得格外狰狞:“我知你们为何而来。”他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掠过林婉儿苍白的脸,“想必是为了救你身后那位姑娘的性命。噬心蛊的解药,我可以给你们。”他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古怪,“你们赶快离开吧,若是不听老夫劝告,你们大可闯进来试试。万蛊窟出了名的蛊虫遍布,稍有不慎,你们还没到谷口就毙命。”
厉倾宇眉头皱得更紧。这四长老的态度太过反常,先是阻止,又要赠药,其中必有蹊跷。他盯着四长老的面具,沉声道:“你为何帮我们?”
四长老沉默了片刻,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良久,他才出一声意味深长的叹息,那声音里似乎藏着无尽的沧桑:“我与你厉家有些渊源。”他顿了顿,像是在回忆什么遥远的往事,“从前因,今日果。也算两清,今日过后,再见便是宿敌。”
话音未落,他手腕一扬,一个小巧的玉瓶破空而来。厉倾宇伸手稳稳接住,入手微温,瓶中似乎只有一颗药丸。他看向四长老,只见对方不再多言,只是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挥了挥手,带着那群黑衣人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入了密林深处,转眼便消失不见,只留下空气中若有似无的药草腥味。
厉倾宇打开玉瓶,倒出一颗黑漆漆的药丸,入手冰凉,散着一股奇异的香气。他略一沉吟,想必此人既然提及厉家渊源,应不至于在解药上动手脚。于是将玉瓶递给韩云霄:“给婉儿服下。”
韩云霄接过药丸,掌心的温度似乎都被那黑色药丸吸走了几分。他看向林婉儿,眼中满是疼惜:“婉儿,快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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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婉儿没有犹豫,张开嘴将药丸吞下。那药丸一入喉便化作一股冰凉的气息,顺着食道滑入腹中,却在下一刻猛地炸开,一股滚烫的热流直冲心口!她只觉得一阵气血翻涌,根本来不及反应,“哇”的一声,一口黑血便吐在了地上,那黑血中甚至还夹杂着几丝细小的、扭曲的虫影。
“婉儿!”韩云霄大惊失色,立刻上前一步,双掌贴在她的后背,将自身的内力源源不断地输入她体内,助她疏导那股狂暴的药力。林婉儿只觉得后背传来温暖的力量,心口的灼痛渐渐平息,那股翻江倒海的气血也慢慢归位。
不知过了多久,她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只觉得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浑身的乏力感和胸闷刺痛竟真的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她抬起头,脸色已恢复了些许血色,对韩云霄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韩大哥,我没事了。”
韩云霄这才松了口气,收回手掌,额头上已渗出细密的汗珠。
一直沉默的厉倾宇此刻却并未放松,他的目光死死盯着不远处万蛊窟的入口方向。那里被更浓密的瘴气笼罩,看不清内里的景象,却仿佛有一头择人而噬的巨兽蛰伏其中。他的拳头在身侧缓缓握紧,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玲儿……她到底在哪里?他一路马不停蹄,从冥王殿追到南疆,却连她的一丝踪迹都没找到。南疆这些人,果然个个都像泥土里的泥鳅,擅长隐匿。想到此处,他的眼神愈凝重,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焦虑和自责。
林婉儿一直留意着厉倾宇的神情,见他眉头紧锁,眼神中满是忧色,便知道他在为何事烦心。她上前一步,轻声道:“厉大哥,如今我已无事,不如我们一同入去找到昊宸,要回七星神杖吧。”
“对!”一直靠在旁边一棵大树上闭目养神的白年归突然来了精神,他跳下来,拍了拍身上的落叶,“也不知道主人现在身在何处,想必肯定也在南疆里面!”
林婉儿闻言一愣,脸上露出困惑的神色:“玲姐姐不是在冥王殿吗?怎会在南疆?”她记得最后一次见到赫连音儿时,她还在冥王殿中,怎么会突然到了这南疆之地?
白年归叹了口气,将这段时间生的事情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赫连音儿的背叛,冥王殿的混乱,佟玲的失踪,还有赫连音儿掳走她时留下的线索……
“聂海天死有余辜!”韩云霄听得怒火中烧,拳头握得“咯咯”作响,“可他们为何要捉走小玲儿?想必肯定是有什么阴谋!”
林婉儿看着韩云霄愤怒的样子,连忙出言宽慰:“韩大哥,你先别急。不管他们有什么阴谋,我们都必须抓紧时间去救玲姐姐。”她的眼神坚定,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心。
厉倾宇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焦虑,沉声道:“那我们兵分两路。”他看向韩云霄和林婉儿,“你们带着白年归,想办法打探到赫连音儿在南疆的具体位置,查找玲儿的下落。”他顿了顿,目光转向万蛊窟的入口,“我独自一人去会会昊宸!”
“你一个人前去,会不会有危险?”白年归立刻皱起了眉头,昊宸的实力深不可测,更何况这是在南疆,人生地不熟,厉倾宇独自一人前去,实在太冒险了。
厉倾宇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他抬手拍了拍腰间的麒麟刀,刀身出一声清越的鸣响:“放心,即便是龙潭虎穴,我也要进去闯一闯。”他的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我有麒麟刀在手,昊宸未必是我对手!”
话音落下,他不再多言,转身便要朝万蛊窟的入口走去,那决绝的背影在南疆的迷雾中显得格外孤高,却又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一场新的风暴,似乎即将在这神秘的南疆之地,轰然展开。
万蛊窟深处,藤蔓如虬龙盘结在嶙峋怪石上,毒花在阴湿的空气中散着幽光。昊宸墨色的衣摆扫过一丛开着血红色花朵的植物,花瓣瞬间蜷缩,渗出几滴粘稠的毒液。他身后,四长老佝偻的身影如影随形,那双藏在皱纹里的眼睛始终盯着他腰间——那里本应悬着七星神杖,此刻却空无一物。
“四长老,”昊宸突然驻足,转身时袍角带起一阵腥风,刮得附近的毒蝶纷纷惊飞,“你这是何意?为何要把解药直接给他们?”他的声音冷得像冰,目光如刀剜在四长老脸上,眉骨处因隐忍而微微凸起。
四长老浑浊的眼珠转了转,枯树皮般的手抚上腰间的蛊囊,囊上绣着的百足虫图腾在微光下似在蠕动:“少宗主,你是我奴一手带大的。”他的语气陡然变得苍老而疲惫,像是在翻动一本破旧的古籍,“如今二长老对你诸多不满,三长老又是两边倒的人,若是你再这般闯祸……”他顿了顿,喉头出“嗬嗬”的声响,“难保我和大长老保得住你。”
“呵,”昊宸突然低笑出声,那笑声在溶洞里回荡,带着说不出的嘲讽,“这破位子,我早就不想当。谁要当谁来!”他猛地逼近四长老,玄色袖口滑落,露出腕间一道狰狞的蛊纹,“只要你们将蛊王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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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长老后退半步,枯瘦的手指紧紧攥住手中的木杖:“少宗主慎言!”木杖上刻着的蛊神图案被他捏得白,“蛊王选择了你作为寄体,就绝无取出可能,除非……”他没说下去,但“身死”二字像两根毒刺,扎得昊宸瞳孔骤缩。
“所以,”昊宸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股血腥味,“你们不过是以我性命为要挟,让我留在这万蛊窟替你们卖命罢了。”他盯着四长老浑浊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一丝愧疚,却只看到深不见底的漠然。
四长老喉头滚动,枯槁的嘴唇翕动着。他当然知道这对昊宸何其残忍——历代宗主皆是如此,五个长老如锁链般环伺身侧,美其名曰“辅佐”,实则是用蛊王将其牢牢捆绑。可万蛊窟的未来全系于此,他只能将愧疚碾碎在喉咙里,化作一声长叹:“你此次去往中原,得罪了不少人。长老们都以为你能一一摆平,如今……请你回宗庙自行领罚。”
昊宸的拳头“咯”地一响,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死死盯着前方滴水的钟乳石,那里倒映着他扭曲的脸。他想作,想不顾一切的撕开眼前这虚伪的一切,但心口那熟悉的灼痛让他硬生生忍下——那是蛊王在警告。他深吸一口气,腥甜的空气灌入肺腑,压下眼底翻涌的戾气,转身朝宗庙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