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
然而许是好梦易醒,回忆于此处戛然而止。
琼阿措醒来时,天边正悬着一轮惨白的月亮。漫天碎钻般的星子,低垂在墨蓝的天幕上,近得仿佛触手可及。
她试着擡了擡手,却发现动弹不得——
她被结结实实地,笔直地竖着埋进了泥土里,只堪堪露出了一颗脑袋。
发间还缠着几片树的枯叶,垂到眼前,在夜风里簌簌抖动。
琼阿措沉默了。
万万没想到,自己堂堂一只山精野怪,竟落得被人当萝卜埋的境地。
她盯着那几片叶子看了半晌,努力回想了一番,终于确认这是卫昭的手笔。
琼阿措:“………………”
她再度沉默了片刻,艰难地消化着这个现实。原来他最後那句咬牙切齿的“把你种回土里”,不是气话,是字面意思。
琼阿措看了看自己眼下的处境,沉思了一阵,犹豫了一阵,痛定思痛了一阵,终究还是求生的本能压过了短暂的羞愤和茫然。
“喂,那个……有人吗?”她扯着干涩的嗓子喊道,声音在寂静的庭院里显得格外微弱,“能不能……行行好?帮个忙?把我从土里……拔出来?”
回应她的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远处几声模糊的虫鸣。
琼阿措不死心,又提高了些音量:“救命啊!有没有人管啊!我被活埋了!还埋得很深……”
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她面前。
琼阿措猛地擡头,月光勾勒出来人挺拔清瘦的身影。
卫昭披着一件墨色大氅,站在离她几步之遥的地方。夜风拂动他垂落的几缕发丝,更衬得那张脸清绝得不似凡尘中人,眉宇间却凝着化不开的寒霜。
他低垂着眼眸,目光落在她沾满泥土,只露出一颗脑袋的滑稽模样上,眼神淡漠疏离,看不出丝毫情绪,仿佛在审视一件无关紧要的物件。
“醒了?”他开口问。
琼阿措努力扯出一个自认为友好的笑容:“醒了醒了。卫大人,早啊。您看这……是不是有点误会?劳驾,能不能先把我挖出来?”
卫昭俯下身伸出手,从她脑袋上摘下了几片枯叶。过了半晌,他才再度开口:“不早。你睡了很久。”
琼阿措:“……啊?”
“从春天睡到了秋天。”
“………………哦。”
卫昭道:“你妖力耗尽,灵脉枯竭。这土里掺了九转回灵散,可助你的妖力恢复快些。”顿了顿,“别出来,再乱动,就多埋几日。”
琼阿措:“……………………”
她很想反驳自己不是真的植物,埋土里又不会长出新叶子。但看着卫昭那张冷肃冰寒的脸,又默默把话咽了回去。
行吧,埋着就埋着,总比在镇妖司的冰牢里强。
泥土的凉意似乎真的带着某种温和的地气,缓慢抚慰着她干涸的妖脉和累累伤痕。
她安静了一会儿,目光小心地瞟向卫昭。他负手而立,垂眸不语,侧脸显得格外冷硬。
像,很像。
此情此景,竟让琼阿措産生了片刻恍惚。仿佛下一刻,他们就会像回忆里一样,相拥着述说对彼此的思念。
可惜他们彼此心中明了,谁也不会那麽做。
她忽而想起了昏迷前最後抓住他衣襟时说的话。
“卫大人……”她试探着开口,声音放得很轻,“那个……秦淮呢?他……”
卫昭的目光倏地转了过来,眸光沉了一下,如同寒潭投入一颗石子,瞬间又恢复了死寂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