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词12
观音阁近在咫尺,而李猊却不能移动分毫。深黑车马里的宦官一句话都没说,气氛已经剑拔弩张。“老奴知道,李御史会觉得这是强人所难。但其实,青云梯早就架好,就看李御史想不想登。”车帐里的人擡起手,一卷画轴就由侍卫之手丶送至他手中。随着画轴徐徐展开,李猊的眉头越皱越紧。又是一幅反弹琵琶图。和方才在采棠屋中所见的一模一样。笔迹丶画法,都像是秦延年的原作,但细看去,又有许多不一样。“你查得不错。金阁之事,老奴早就知晓。裴相与秦延年是年少时的旧友丶始终暗中勾结。裴相知道秦延年好酒丶却囊中羞涩,便以利诱之,命他为金阁夜宴画反弹琵琶像当作拜帖,收到此画的人,便会赴宴。裴相此举,名字风雅,内里却不过是朋党交易。如今秦延年与裴相之女已死,罪证确凿。为何还不结案。”李猊沉默了瞬息,便卷起那张画,低头行礼。“下官明白。”车帐之中,宦官双手交握,语气泰然。而左右身穿明光铠佩横刀的神策军早已退出一段距离,既不至于听到秘辛,又能保护上司的安全。车帐外,李猊握着那卷画,目光在美人图上扫过,眼神冰冷,而面上并无喜怒。他只是在这瞬无端想起韦练,如果她在,听见这番对话,一定会暴跳如雷,发誓跟他老死不相往来。而且,如果韦练在,她一定能认出这卷画是当真出于秦延年之手,还是他人僞造栽赃。一想起韦练,所能抵达的答案全是关于“一定”,不像他的命里,如此坚定的东西少得可怜。李猊想到这里莫名微笑了,而宦官得到肯定答复,正要下令啓程,却听见李猊再度开口,声音在夜空中朗朗。“鱼公公,在下还有一事想请教。”原本要落下的车帐停在中间,黑影里的人语气却比之前的慵懒更有精神,像是被他突然的转变挑起兴致。“怎麽?”“鱼公公给在下三天期限结案,这三天里,在下的人,可以去有嫌疑之人家中调查,此权乃是天子所授,对麽?”宦官暗中笑了几声,答,对。“先前在含元殿内,下官曾听过十美图的来历,乃是为将成冠礼的宜王选妃。这十名女…
观音阁近在咫尺,而李猊却不能移动分毫。深黑车马里的宦官一句话都没说,气氛已经剑拔弩张。
“老奴知道,李御史会觉得这是强人所难。但其实,青云梯早就架好,就看李御史想不想登。”
车帐里的人擡起手,一卷画轴就由侍卫之手丶送至他手中。随着画轴徐徐展开,李猊的眉头越皱越紧。又是一幅反弹琵琶图。和方才在采棠屋中所见的一模一样。笔迹丶画法,都像是秦延年的原作,但细看去,又有许多不一样。
“你查得不错。金阁之事,老奴早就知晓。裴相与秦延年是年少时的旧友丶始终暗中勾结。裴相知道秦延年好酒丶却囊中羞涩,便以利诱之,命他为金阁夜宴画反弹琵琶像当作拜帖,收到此画的人,便会赴宴。裴相此举,名字风雅,内里却不过是朋党交易。如今秦延年与裴相之女已死,罪证确凿。为何还不结案。”
李猊沉默了瞬息,便卷起那张画,低头行礼。
“下官明白。”
车帐之中,宦官双手交握,语气泰然。而左右身穿明光铠佩横刀的神策军早已退出一段距离,既不至于听到秘辛,又能保护上司的安全。车帐外,李猊握着那卷画,目光在美人图上扫过,眼神冰冷,而面上并无喜怒。他只是在这瞬无端想起韦练,如果她在,听见这番对话,一定会暴跳如雷,发誓跟他老死不相往来。而且,如果韦练在,她一定能认出这卷画是当真出于秦延年之手,还是他人僞造栽赃。
一想起韦练,所能抵达的答案全是关于“一定”,不像他的命里,如此坚定的东西少得可怜。
李猊想到这里莫名微笑了,而宦官得到肯定答复,正要下令啓程,却听见李猊再度开口,声音在夜空中朗朗。
“鱼公公,在下还有一事想请教。”
原本要落下的车帐停在中间,黑影里的人语气却比之前的慵懒更有精神,像是被他突然的转变挑起兴致。
“怎麽?”
“鱼公公给在下三天期限结案,这三天里,在下的人,可以去有嫌疑之人家中调查,此权乃是天子所授,对麽?”
宦官暗中笑了几声,答,对。
“先前在含元殿内,下官曾听过十美图的来历,乃是为将成冠礼的宜王选妃。这十名女子之中,已有一人身故,另外九人,下官需请命,派兵保护,公公可否允诺。”
车帐里,翡翠戒指在幽光里泛着血沁。宦官的眼神深暗,笑意中带着探询。
“李御史,老奴选你,果然没有看错。你不是什麽唯唯诺诺只顾上行下效的庸人”,他缓缓转动戒指,声音也愈加低沉。
——“若天下将乱,祸种必出于我辈之中。”
咔嚓。
那是马匹受惊丶拉动车辕的声音。四匹马齐齐焦躁不安起来,仿佛周边有野兽出没。但眼前只有李猊,他瞬间冲天而起的杀意,是终于发现自己奔走忙乱到此刻,却发现自己依然被玩弄于权贵股掌间。他的桀骜丶他的暗中不配合,早就被上头看在眼里。此案查到现在,只有借他之手扳倒裴相,旁人才会心服口服。
“公公高见,李某受教。”
他还是低着头,身子躬起,以某种韦练最看不起的样子送别车里的人。
“先汉时,有魏文帝曹操问对于刘玄德,言称天下英杰,唯吾与玄德两人尔。彼时玄德尚在草莽,闻此言,羹匙落地,而天有雷鸣。”
宦官淡淡开口,手搁在膝上。“李御史,你的刀,方才出鞘了。”
宦官的车往宫城驶去,而李猊仍站立在原地。直到他忽地清醒过来,是因为目光落在地上。
那地上有几滴新鲜的血,来自方才随行神策军的刀。他循着那血迹回头往後看,想起观音阁和安菩萨的提示,心中轰的一声。
被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