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
林安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悬了足足有三分钟。
道明寺司的名字在暗夜里泛着冷光,像枚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掌心生疼。
九年来,她变了许多,曾经婴儿肥的脸颊渐渐褪去了青涩的圆润,显出清晰的下颌线条,露出几分利落的骨相。
最不同的是那双曾清凌凌的眼睛,如今像是蒙了层薄薄的纱雾,藏了太多欲说还休的心事,再不复当年的一眼能望到底的澄澈。
那些盘桓了无数个日夜的疑问在喉咙口翻滚,关于九年前在纽约的那句“认识九年”,关于道明寺司偶尔流露出的丶仿佛跨越了时空的熟稔,还有三井良也意味深长的“轮回”……
林安深吸一口气,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正要按下挂断键时,眼角馀光突然瞥见窗外——
不知何时起,雪已经下了起来。
大片大片的雪花斜斜掠过路灯光晕,像被揉碎的星子簌簌坠落,瞬间将楼下的街景晕染成一片朦胧的白。
这是今年的初雪。
林安的思绪猛地被拽了过去,那些纠结的线头仿佛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雪冻住了,心底深处某个角落甚至悄悄漾起一丝雀跃。
这样美的雪景,好像应该告诉道明寺司。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林安自己都愣了一下,随即又被理智压了下去。
可就在这短暂的失神间,指尖已然向下一滑。
“嘟——”
绵长的忙音骤然在寂静的房间里炸开,林安浑身一僵,才惊觉自己竟真的拨通了那个号码。
她想要去按挂断键,指尖却像被磁石吸住般颤抖着碰不准屏幕,心里又急又乱,分不清是懊恼还是隐隐的期待。只能眼睁睁听着听筒里传来一声又一声的“嘟——嘟——”,每一声都像重锤敲在紧绷的神经上。
而此刻,道明寺司的公寓里,光线昏暗得如同沉在深海。
九年岁月在他身上沉淀出截然不同的气质,曾经张扬跋扈的少年早已褪去锋芒,轮廓愈发硬朗深刻,眉宇间多了几分成熟内敛。
他不再是那个会用拳头解决问题的愣头青,周身的气场变得沉稳,像被打磨过的玉石,将尖锐的棱角藏进温润的光泽里。
他手边的水晶茶几上,除了空了的威士忌瓶,还躺着一部黑色手机。那是九年前他特意定制的款式,与送给林安的银色款是情侣设计,方正的轮廓在如今看来早已过时,边角的漆皮都磨掉了些,露出底下的金属色。
这九年里,它的电池已经换过4块,很多新出的功能都无法支持,玲他们劝过无数次该换个新款,可他始终固执地用着,仿佛握着这旧物,就能握住些什麽不会流逝的东西。
他刚将威士忌瓶搁在茶几上,瓶底与桌面碰撞的轻响在空旷的客厅里荡开涟漪。
酒精确实让他的眼睑有些发沉,但眼底深处的清明从未散去,他根本没醉。
失眠的夜晚漫长得像没有尽头的隧道,他不过是借酒意给自己找个放松的借口,却没料到这通电话会来得如此猝不及防。
专属铃声突然响起时,道明寺司几乎是瞬间坐直了身体。
那旋律是九年前他亲手为林安定做的,藏在手机最深的文件夹里。
道明寺司的心脏猛地一缩,随即强压下翻涌的情绪,重新窝回沙发里,故意放缓动作侧躺下来,将那部旧手机慢悠悠地贴在耳边。
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机身,摸到那些被岁月磨出的细小凹痕时,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刻意装出来的慵懒与含糊:“安安。。。。。。安安?”
听到这声呼唤的瞬间,林安所有的惊慌都被一股更强烈的情绪取代了。
道明寺司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是刚从睡梦中被惊醒,又夹杂着几分酒後的混沌。
那些关于过往的疑虑瞬间被担忧冲散,林安几乎是脱口而出,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道明寺司,你在哪?喝酒了?”
道明寺司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他能清晰地捕捉到安安语气里的焦灼,像冬日里的暖阳,熨帖着九年来从未愈合的伤口。他故意顿了两秒,让呼吸听起来更沉重些,才用含混不清的语调慢悠悠地回应:“嗯……在家。”
林安的心稍稍回落,却仍悬着半颗。她盯着窗外越下越紧的雪,雪花落在树枝上,很快就积起薄薄一层,像给树木披上了洁白的纱衣。她的声音放软了些:“管家呢?有人照顾你吗?”
“不需要他们……”道明寺司的声音依旧含糊,尾音拖得长长的,像在撒娇。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握着旧手机的手指有多用力。
他太珍惜这通电话了。
九年来,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联系他,他不想被任何人打扰,只想就这样听着她的声音,哪怕只是沉默。
电话两端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彼此的呼吸声隔着电波交织。林安能听见他那边隐约传来的丶像是布料摩擦的窸窣声,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又投向窗外,看着雪花一片片飘落,心里那份想分享初雪的念头又悄悄冒了出来,只是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而道明寺司则在数着她呼吸的频率,计算着她可能还会说些什麽。他能感觉到她的犹豫,像隔着一层薄雾的影子,于是决定主动推一把。
“安安……”他故意拖长了调子,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孩童般的耍赖,接着几分醉意问出压在心底许久的话。“你。。。。。。想和我在一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