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榆制止住甘麟的脱口而出,他扭头看向这个人,粉白的面皮上红肿起指印:“不要插手,我的人生。”
甘麟的话,戛然而止,没有比曾经并肩作战的同伴,更懂白榆这句话的分量。
白榆再次深深鞠了一躬:“对不起。”然後拿出文件袋里,另一份蒋行亲笔签名的文件和一份信:“蒋行说,等出现了最差的结果,再让我给你,但我觉得还是现在给你比较好。”他轻轻笑了一下:“我也不想权衡利弊了,这次让我遵从本心。”
一直没什麽大反应的陈珂,擡手捏住了那封信。
他的脑子无比混乱,从蒋行在他面前割喉的瞬间,陈珂的视线就被按下放慢键,血液从脖子中喷出,瀑布一般奔流而下,他扑过去一双手捂不住湍急的河流,滚烫的血液带着生命在指尖流逝,画面在视线暂留,那短短的几十秒不断的在他眼前重复。
陈珂听不到医生的呐喊,也听不到护士的呼救,他的手是被人掰开的,唯有如此才能对蒋行进行抢救,就连阿姨试图安抚他时,不断在死亡画面冲击下的陈珂,也只以为,是他在耽误抢救。
蒋行在流血,陈珂需要按住。
世界的声音从耳边抽离,陈珂只能听到血液在他掌心的流动,直到:“蒋行把名下的财産,留给陈珂一半。”
幻境破碎,真实重临,在人与人瞬息万变的感情中,陈珂听到了蒋行的真心。
我会保证你後半生无忧无虑,谁也不能对你造成威胁。
如果死亡降临,这将是蒋行,最後的宣言。
他的遗嘱,抹除了自杀对陈珂带来的一切负面影响。
谁也不能也没有立场再去怪罪陈珂,他将是蒋行留在世界上的唯一珍宝,蒋家父母也只能爱他。
无论途中多少曲折,他们最终只能选择爱陈珂。
蒋行说忘记白月光的话不是假的,他竟然真的爱自己。陈珂恍惚,在他失去父母的世界中,在无数个裹紧被子的夜晚里,他都会想,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人来爱他,没有人会比他的父母更爱他。
後来陈珂遇到谢焕成,他们没有关系,没有血缘,在这个世界上大概只有同住在一个城市的联系,但他说他喜欢自己,喜欢陈珂。
他喜欢自己啊!
于是在确定关系的当天,他们就发生了关系。陈珂试图用所有的一切,留住这个爱自己的人。
後来,他失败了。
陈珂认清这个世界上,唯一牢不可破的只有血缘,没有人会真的无缘无故的去爱另一个人,会为了他放弃一切。
没有人。
所以他自暴自弃,自甘堕落,借着酒劲与蒋行混乱一夜,是替身又有什麽关系,蒋行不是也说喜欢他吗?
也许人与人之间,喜欢就够了。
可现在,亮着警报的红灯,公证後的遗嘱,守在他身边的白榆,无一不向陈珂证明:躺在抢救室的这个人,非他不可。
为此对方放弃的不是优渥的生活,不是前途,不是家庭,而是这所有一切的基础,
是生命。
是蒋行,非陈珂不可。
血痂在指尖和纸张的摩擦中不断滑落,打开的信纸上带着一点木香,上面只有一句话:“你现在,开心了吗?”
陈珂断片的记忆中,最後一个画面,是自己死死下压伤口,这时空气倒灌,蒋行已说不出话,他一笑甚至有血沫从口中喷出,却依旧睁着眼睛,用口型问他:“我还,好看吗?”
陈珂捂住眼睛,他感受到体内有些东西在崩塌重构,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蒋行更爱他,蒋行用死亡将此,刻进陈珂的信条。
他低咒:“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