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着六神爱转身离开,一直到走进那座庄严的令人恐惧的大殿,玉照绷紧的神经这才松懈下来。
之前她以为六神爱是个傲慢无礼的人,很是不喜欢,相处一段时间後,才发现傲慢无礼只是这人最微不足道的一个缺点。
玉照自认一向镇定大胆,平生从未怕过什麽人,可对这个六神爱,却总是觉得恐惧。
偏偏她是池婙指定的金乌卫教头,还有一身过硬的本领,她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
想到平日里那犹如地狱般的操练,她就有些冒冷汗,立即擡手擦了下额上的汗珠。
这才转身看向“晕”过去的武文秀,想起刚才大殿里发生的一切,又是一阵心悸。
低声吩咐旁边两人,“快去传轿子来。”这两人都是值得信任的,立刻听令离开。
不一会,就有宫人擡来轿辇,玉照将武文秀打横抱起,安置在轿子上,吩咐宫人擡去皇城西门。
到了西门,又另外雇了辆马车,将人一路护送到宫外的宅子里。
武亦娴正在院子里浇花,听到一阵咕噜噜车轮响,在门口停住了,立刻让佣人去开门。
打开门,就听见女儿那熟悉的声音,“不用抱我,我能走!”
心中正疑惑,怎麽这麽早就回来了?擡头一看,就见武文秀将旁边伸着手的玉照推开,脚步踉跄着往前走,啪的一声,就摔在了门槛上。
“哎呀——!这是怎麽了?”武亦娴立即慌了神,担忧地迎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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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极殿内。
金乌卫进来回话,武侍书不堪受刑,已经晕死过去。
朝臣顿时屏住了呼吸,纷纷擡头朝御座上的太後看去,她脸色依旧是一片冰冷,眼眸幽深,心思难测。
李勉叹息了一声,沉声开口,“武侍书的事——”
池婙冷声打断他,“武侍书的事,就到此为止,还请诸位引以为诫。李宰相,不要耽误大家的时间,继续议事。”
李勉只好把要说的话憋了回去。
他刚才在脑子里想了半天,正想借题发挥让女官以後不得上朝参政。
谁想池太後就像知道他要说什麽似的,他才开了个头,就把他堵回去了。
“既然如此,老臣也说说我的意见,我赞同朱芳芳和李孝辞的说法,这第一条,不该赦。”
“至于这二条,成年男子尚且无田可分,再给女子分田,那就更不可能了,再说女子若是出嫁改嫁,田地又不能跟着走,这要怎麽执行?”
“还有第三条——”说到这,李勉顿了顿。
池太後把审理大案之权交给仪鸾司,显然是为了削弱刑部丶大理寺以及都察院三法司的权力。
金乌卫如今已然是池太後的亲卫,再来个掌管诏狱的仪鸾司,池太後的权势就更大了。
但他不能直接拿这点去反对,思索片刻,换了一个说法:
“陛下要改设仪鸾司,重建班子倒不是不可以,只是这审案判案之权,是不是和刑部那边冲突了,倒时候意见不一,该听谁的呢?”
池婙听他说前两条,一直保持沉默,到这里,听他反对仪鸾司掌刑狱之权,忽然坐直了身体,冷声道:
“李宰相也当我是死了吗?若案子有争议,难道不该奏呈给我,由我裁决吗?”
怕就怕你们官员没有争议,沆瀣一气,她这个掌权太後岂不是被架空了?
李勉一凛,暗道这池太後未免太敏锐,可真不好对付。
只是他脑子转得快,立即道:“这……臣是担心陛下身体,若事事都要陛下裁决,岂非太操劳了?”
“还有个问题是,既然设了这仪鸾司,必然是要增加官员,招募卫兵,算下来又是一笔大的开支。如今国库空缺,南边又一直大旱,连赋税都收不上来,钱从哪里出?”
“宰相说的有理,还请陛下三思。”朱芳芳立刻点头附议,这可是要削他刑部的权,必须反对!
池婙懒得和他们争辩,转头看向宋光义,“宋爱卿,你觉得呢?”
我升你的官,就是想看你狗咬狗啊。
李勉丶李孝辞包括朱芳芳等人的目光全都看向宋光义。
宋光义额上登时冒出了冷汗,他之所以一直没吱声,就是觉得这事很难说。
他个人是不赞成这三条诏令的,可他已经站队了池太後,硬着头皮也得支持。
除非现在李宰相倒了,他一家独大,才能发表自己的主张。
宋光义伸手捏紧衣袍,擦了擦手心的汗,这才开口,“臣丶臣以为,陛下身为女子,难免体谅世间妇人辛苦,宽赦她们,实是一片仁慈之心……再说给女子授田的举措也并非完全不能落实……还有,仪鸾司的开支,要是真如李相所言,国库连这点钱都没有,就该叫户部对一对帐,看看钱都花哪去了。”
最後一句话说完,殿中空气都凝滞了。
李孝辞身为户部尚书,脸色很是难看,猛地站上前,愤然道:“什麽叫户部把钱花哪了?”
这一声怒吼,就像是往热油里加了滴水,殿中静谧瞬时被打破。
两派官员立刻互相攻讦起来,吵得不可开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