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定南乡(二十一)为何他要换个身份来……
暮色刚至,日头沉下山去,天边虽还挂着最後一缕霞光,颜色却已是淡如浅墨。
清枝坐在葡萄架下的秋千上,头搁在粗绳上,脚尖点着地,慢悠悠地荡着,裙角也跟着秋千的节奏轻轻摆动着。
张朝刚在後院冲了凉,换了一件灰麻的夏衫,浑身还带着井水的凉气。他走到前院时,正瞧见清枝倚坐在秋千架上出神。她眉头微微皱着,眼里的光彩也黯了下去,像是被什麽心事困住了似的。
他心头蓦地一软,像被什麽东西轻轻触碰了一下。
还没等他琢磨明白,自己这心头突然涌出的莫名心绪,清枝已经缓缓转过头来,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张朝只得把那点异样强压回心底,擡步朝她走去。
清枝伸手碰了碰他腰间还滴着水的头发,眉头皱得更厉害了,“这得何时才能干透?你也不擦擦?”
“无碍,习惯了。”
清枝催他,“你去拿块棉布巾子来,屋里有大块的,我给你擦擦。”
张朝转身进屋,取了条平整的,叠好的棉布巾子出来。他将棉布巾子递给清枝後,便直挺挺地杵在她面前,惹得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清枝擡头问道,“我胳膊有这麽长?你去搬个矮凳来。”
张朝见她笑了,嘴角也跟着向上弯了些弧度。他转身走到檐下,拎了一张矮凳过来,往她脚前一放,便老老实实地坐着,还特意把头往後凑了凑,活像一只等着顺毛的大狗。
夜风拂过,头顶的葡萄叶便响起沙沙声,阿黄叼着晚饭时吃剩下的骨头过来,往地上一趴,就在清枝的跟前啃着。
清枝的指尖轻轻穿过张朝的发间,先是将他有些打结的发尾一点点梳开。
她的手法很细致,动作更是又轻又缓,生怕把张朝扯疼了似的。
张朝素来没什麽耐性,可这会儿他却希望清枝能梳得再慢些。
夜风拂过他的脖颈,带着清枝指尖的温度,他感觉她不小心划过的指痕,有些酥酥痒痒的。
清枝梳理完他的发丝,又将棉布巾子覆在他的头顶,指尖隔着棉布巾子轻轻按压,让巾子吸去发间的水汽。
待头顶的发丝擦得差不多了,便拢起他耳畔散落的湿发,用棉布巾子细细裹住,双手交叉着轻轻一拧,几滴水珠就顺着布尾渗了出来,滴在清枝的脚边。清枝一节一节往下拧着,直到将发尾的水分也绞得七八分干。
她的指腹不经意间蹭到了张朝的後颈,触到一片微凉的肌肤。
做完这些,她顺手揉了揉张朝的发顶,将还有两分湿意的头发拨弄得蓬松一些。夜风徐徐拂过,将那半干的发丝轻轻扬起。
“好了。”
清枝话音未落,张朝便已站起身来。他身形高大,那双长腿蜷在矮凳前这麽久,早就难受至极,可他硬是撑到结束,也没跟清枝说出半个难受的字眼。
他从清枝手里接过那块湿的棉布巾子,擡脚走到院门前,顺手将巾子搭在晾衣绳上,然後又走回来,准备继续坐在矮凳上。
清枝拦下他,说道,“你坐这儿来。”
说着她拍了拍秋千的另一边。
秋千微微晃着,她怕张朝坐得局促,又往边上挪了挪,空出一大块位置。
张朝老老实实地挨着她,刚一坐下,秋千顿时往下一沉,发出“吱呀”一声轻响。清枝下意识地攥紧了秋千的绳索,却觉着这架子稳得很。
忽然想起,当初搭的时候她特意选了最粗的麻绳,木头桩子也埋得深,这会儿倒显出好处来了。
张朝和清枝就这样静静地坐着,谁也没说话。
八月的晚风裹着白日里的暑气拂过脸庞,虽还有几分热度,但也比白日里温柔了许多。
天上的星星渐渐亮了起来,月亮悬在树梢头,洒下一片银辉。房子周围的蛙声虫鸣此起彼伏,倒衬得这夏夜愈发静了。
偶尔一阵风过,将张朝的发尾微微吹起。
张朝忽然出了声。
“记得小时候,一到这个时节……”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吃过晚饭时,我爹总要带着我出门捉蝉去。”
清枝看向他,月光照在他的侧脸上,显出几分怀念的神色。
“那时候村里家家户户都出来捉蝉,法子还都不一样。”他擡头,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些,“不过每回啊,就数我和爹捉得最多。”
清枝眼睛一亮,身子不自觉地往他那头倾了倾,“是有什麽巧法子?”
张朝瞧她这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我们那杆子头上啊,偷偷抹了面筋,往蝉的翅膀上一碰就粘下来了。”
清枝一听,眸子更亮了,连声调拔高了些,“家里正好有面筋!杆子要挑什麽样的?可有什麽讲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