渥丹王的手指在扶手上无意识地敲击着,眼神变幻不定。
任久言的话在他脑中回荡:独占的诱惑巨大,但代价可能是无休止的战争和所有强邻的敌视。共管新路,似乎…更稳妥?但渥丹的铁骑,是否需要如此妥协?
渥丹王终于开口,声音低沉,“你主能代表联军?能保证古娅和图尔特日後不反悔?”
他加重语气,补充质问:“你又能保证,你们褚国皇帝不後悔?”
鸿滇西门处突然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轰隆——!”
西门包铁的大门在封卿歌部下一次次凶猛的撞击下,终于不堪重负,向内轰然倒塌,木屑铁片纷飞。
“城门破了!杀进去!”封卿歌银枪一指,身先士卒,如同银色闪电般冲入城门洞。
“挡住!堵住缺口!”喀尔族长目眦欲裂,带着亲兵疯狂地扑向城门缺口。
两股洪流在狭窄的门洞内狠狠撞在一起,刀枪碰撞声丶喊杀声丶惨叫声瞬间达到顶点,每一寸土地都在被鲜血浸透。
任久言心中一定,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他神色无比郑重:“天主多虑了,联军所求,唯破鸿滇,解边境之患。商路之利非我主首要,赤荥贪婪丶鸿滇狡诈,若渥丹此时抽身坐观其变,待联军破鸿滇,赤荥与联军必有龃龉。届时,天主再以强兵之姿与我主共议新路,赤荥自顾不暇,鸿滇已亡,谁敢不从?待价而沽之上策,若大王此刻被鸿滇空言所惑,强行介入,与联军为敌…”
他深深看了一眼渥丹王,“那才是真正将渥丹拖入泥潭,为他人火中取栗。”
他微微躬身,“言尽于此,如何抉择,全在您一念之间,然此一念,系乎渥丹国运。”
鸿滇东城墙上的争夺格外惨烈,燮硰族长亲自督战,守军拼死抵抗。
爬上城头的褚军士兵虽然悍勇,但立足未稳,被数倍于己的守军围攻,不断有人惨叫着跌落城下。
“顶住!把他们压下去!”燮硰族长嘶吼着,脸上溅满血污。
一名褚军校尉刚砍翻两个敌人,就被侧面刺来的长矛捅穿腹部,他怒吼一声,死死抓住矛杆,另一只手挥刀砍断了持矛士兵的手臂,带着那截断矛踉跄着扑向燮硰族长。
燮硰族长惊骇之下举刀格挡,“铛”的一声,刀被震飞。
那校尉用尽最後力气,张开血口咬向他的咽喉,燮硰族长亡魂皆冒,狼狈地向後翻滚躲开,亲兵一拥而上将那濒死的校尉乱刀分尸。
渥丹王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厅内投下巨大的阴影,他来回踱步,沉重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大厅里回荡。
任久言的话如同重锤,砸在他心头,鸿滇的空头许诺,赤荥的虎视眈眈,联军的强悍战力,以及眼前这条更稳妥的“新路”…
利弊在脑中激烈交锋。
良久,他终于停下脚步,背对着任久言,望向窗外大漠的落日馀晖,低沉而威严的声音响起:
“传令…给述律然。”
鸿滇城下,夕阳如血。
南门丶西门丶东门,三处战场都如同巨大的血肉磨盘,每时每刻都在吞噬着生命。
城墙下尸积如山,鲜血汇成小溪流入沙地,染红大片大片的黄沙,喊杀声丶惨叫声丶战鼓号角声混杂在一起,形成地狱般的交响。
萧凌恒盔甲染血,望着久攻不下的城墙,眉头紧锁。
封卿歌在西门缺口处反复冲杀,银甲已被染成暗红。
何廷雨在东城下指挥着新一轮的攀爬。
就在这战况最胶着丶最惨烈的时刻,一匹快马如旋风般冲破後方烟尘,直抵萧凌恒中军。
传令兵滚鞍下马,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报!将军!渥丹王急令!述律然所部八千骑兵已啓程北返!”
“知道了。”萧凌恒只是淡淡回应,因为他足够信任任久言,他知道,只要任久言同渥丹王见了面丶谈了话,渥丹将士是一定会回来的。
他擡头望向南方,夕阳下的天际,一道巨大的丶正在狂奔的烟尘带,珍贵得如同默契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