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内侍全都一一记下,并在暗中观察文武百官的神态。
快结束时,王次辅出列禀道,“陛下,臣还有一事,认为不妥,赵阁老之女有功,但她已然出阁,如今乃翰林编修李彻之妻,所谓夫妇一体,陛下若要封赏,也该封赏其夫,而非其父,有道是出嫁从夫……”
李彻这等小角色,王次辅本不放在眼里,但对方的妹妹即将加入忠勇伯府,与他便沾亲带故了,提拔李彻,算是培植自己的党羽。
并且王次辅认为自己这番言论并无差错,女子出阁後,就与娘家没什麽关系了,女子荣辱,皆系丈夫一身。
与其便宜赵怀义这个不要脸的老东西,不如为李彻争得恩赐封赏,往後李彻还得承他这份情。
王次辅进言後,便有他的党羽出面附和。
年轻帝王脸色逐渐沉下,隔着珠帘,底下的官员瞧不见。
黄内侍离得最近,透过珠帘缝隙看得一清二楚,索性垂眸不语。
他与小内侍福贵同为陛下最亲近的宦官,二人职责却天差地别,福贵主要陪着年轻帝王长大,陪着胡闹耍玩,黄内侍却要兼顾朝堂,充当皇帝的耳目爪牙,督查百官,随时汇报消息。
所以他同样是最了解皇帝的人,王次辅结党营私,又极力阻碍新政,早就失了圣心。
果然,等王党进言过後良久,年轻帝王才冷声道,“李彻资质平平,外放三年并无政绩,他能有此贤妻,已是福分,凭何还要天家赏赐?他有哪一点受得起?”
“凭他与你王仰止即将有姻亲关系吗?”
此话犹如惊雷炸响,王次辅扑通跪地,表明自己一片赤诚,绝无私心。
只换来帝王一声冷笑,“不过朕倒是从你嘴里听出了不满,是觉得朕的赏赐不够?也罢,朕就给正主一道册封旨意。”
在百官看来,帝王此举又一次擡举赵家,却不知,他从始至终想擡举的唯有赵清仪一人。
赵清仪在京中已有声望,缺的是一个身份,有当今天子为她正身,来日即便和离,谁敢议论她半句不是?
散朝後,许多官员聚在赵怀义身旁恭贺道喜,在朝为官,讲究一个站队,如今赵怀义风光,不少人认为他会是继张首辅後,最得陛下器重之人。
而挨了训斥的王次辅身旁仅有寥寥几人。
王次辅神色阴冷,冲对面冷哼,转头去寿康宫拜见太皇太後。
太上皇早早退位,与太後双双隐世,杳无踪迹,如今住在寿康宫的是陛下的祖母,亦与王次辅同宗,排起辈分,王次辅还得称太皇太後一声姑母。
这也是他横行朝堂的倚仗之一。
太皇太後已六十有馀,出身望族王氏,身份高贵,从王次辅口中得知赵家女被册封的消息,她还优哉游哉品着今岁新贡的九曲红梅。
“赵氏所作所为,哀家在宫里有所耳闻,她确确实实做了利国利民之事,皇帝看重她乃情理之中,你又何必气闷?”
王次辅觉得姑母久居深宫,安逸惯了,已经没有危机感了。
“姑母切莫小看此事,陛下分明是想逐步瓦解世家权势,您若不肯出面,将来这朝堂,哪里还有王氏的一席之地?”
他言辞恳切,但在太皇太後看来,他还是过于紧张了,“哀家会留意的,你且退下吧。”
等王次辅走後,太皇太後才搁下茶盏,一双凤目狭长。
楚元河是在她眼皮底下长成的,他是何性子,她做祖母的很清楚。
——他不是昏君,可也绝不算好人,他能看中赵氏,一定有更深的缘由。
“去查查这个赵氏,究竟是何方神圣?”
……
三日後,内阁拟定的册封圣旨下来了。
之所以耽搁三日,是卡在封号上,内阁与司礼监共同商议,誊写了好几个封号,皆被皇帝驳回,最後还是皇帝自己定了一个,且有由黄内侍亲自领旨前往李家。
这几日功夫,罗氏已经苏醒,不过她大受打击,身子骨不复往日健朗,可一听说宫里来了圣旨,还是司礼监秉笔亲自宣旨,罗氏便强撑病体起来,叫底下人给她梳妆。
在她的认知中,能让陛下最亲近的太监前来宣旨,就意味这道圣旨不同凡响,说不定就是给她家彻儿加官进爵的。
若真如此,那她这亲娘当然要出面一同接旨,好见证儿子的风光时刻。
罗氏一扫此前的郁闷与病态,换上最华丽的绸缎衣裳,戴上首饰匣子里最名贵的鎏金头面,刻薄的唇也染上鲜艳的口脂,瞧着有几分不伦不类,但架不住罗氏高兴。
琼华堂上下皆洋溢着喜庆的氛围,都在提前庆贺,李素素也跟着欢喜,喜气之下,隔壁的赵漫仪也得了消息,抚着肚子来给罗氏请安,想待会儿和罗氏一道去前院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