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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收房很顺利，小张没出现。老何见到沈浩并不意外。在他眼里此事顺理成章，毫无波折。虽然女儿一开始企图隐瞒，但早就被他老何洞悉了真相。

收房完毕，何亦雯跟她父亲打听彭老师的事。老何正一肚子坏话要讲，立刻哇啦哇啦说个不停。他说彭老师是中学化学老师，退休金不多，但还算稳定。平时在补习班讲讲课，算是有点外快。家里有套不大的房子，老伴因病去世，一儿一女都已成年。女儿嫁去他乡，但儿子没出息，还和他住在一起，故此抵死反对他再婚，生怕那套房子被後妈占掉一半。

为了财産，彭老师父子闹得很不愉快，彭老师索性住到了何亦雯妈妈那里。最後，老何愤愤不平地说：“雯雯，你那套房子可不能给他们住！否则我成了什麽了？啊？”

何亦雯本来向着妈妈，但见了彭老师鸠占鹊巢的样子之後，又倒向父亲一边，马上同意晚上要跟妈妈好好谈一下。

沈浩一直没怎麽说话，找了机会单独问何亦雯：“你打算和你妈妈谈什麽呢？”

何亦雯说：“至少我要提醒我妈。那个彭老师一把年纪了，被儿子赶出来，以後都是她的负担。而且你也看见了，他对我妈可没什麽好影响，家里弄那麽乱。而且我讨厌他在我家里的那个样子，蹭女方的房子住，没出息。”

沈浩就笑了，搂着她亲昵地说：“我说一句话，你可别生气。”

何亦雯笑道：“只要不是不爱我，说别的我都不生气。”

“我当然爱你。”沈浩亲她一下，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们受过的罪，别让你妈妈再受一次。”

何亦雯怔住了，随即醒悟过来。真的。她方才想要做的，恰是她曾经遭遇和痛恨过的。她和沈浩差点因为沈浩妈妈的“排异反应”被拆散，而此刻她却对彭老师也産生了强烈的排异反应。

她感谢沈浩的提醒，却假做不满，嗔道：“你干嘛总这麽合情合理，显得我这个人很坏似的。”

沈浩笑道：“这种事就是旁观者清。你也在我不理性的时候提醒过我。”

“有吗？你这个小机器人还有不理性的时候？”

“当然有。我在公司第一次被人背後捅刀，就是你提醒我要冷静。”沈浩又得意地补充：“不过，从此之後我再也没有犯过那种错误。我只需要一次经验，以後同类问题就会自动处理。”

何亦雯忍俊不禁：“小机器人就是这样，遇到问题就啓动经验程序。”

“你也是个小机器人。所以你才喜欢我。”

“我可没有在脑子里编程序。我每次都是现场处理。”

沈浩笑嘻嘻地说：“那是因为Eva本来就是探索型机器人。”

何亦雯立刻想起了瑞士的同事送给她的杯子。她笑了。是的，对他们这代人来说，Eva不再是伊甸园里那个为男人而生的女人，而是那个在浩瀚宇宙中勇敢探索丶一往无前的小机器人。她与另一个小机器人在偶然中相逢，他给了她那棵最重要的绿植，随後他们就快乐地手拉着手，在幽暗静谧的太空中跳舞。

于是何亦雯的难题就变成了如何说服父亲把那套房子给妈妈居住。没想到妈妈和彭老师一致表示，他们不要去住那套房子。何亦雯又有点可惜，觉得空着也是空着。彭老师说：“房子大还得交物业费呢，而且我们这里地段好。”

何亦雯就嫌他小气，又有点烦他说什麽“我们这里”，俨然已经把这儿当自己家了。但她知道自己不该干涉，就尽量表现出高兴的样子。

临走前沈浩主动问何亦雯妈妈：“阿姨，我不懂您这里的风俗，如果需要彩礼什麽的，您就直接告诉我。”

何亦雯妈妈一愣，正色说：“我不要什麽彩礼。我的女儿是无价之宝。我不卖女儿。我对你就一个要求，对我女儿好。”

沈浩诚恳地说：“阿姨您放心，雯雯是我遇到过的最好的女孩子。我这辈子都会对她好。”

何亦雯在一边又感动又羞愧。妈妈对自己的爱是这麽的无私伟大，自己却自私又蛮横。她嫌彭老师不够优秀，不是她心目中那个能让母亲扬眉吐气的救世主。其实是否合适，只有妈妈自己才有发言权。

何亦雯连忙表态说：“妈，到时候欢迎你和彭叔叔一起参加我的婚礼。费用我们全包。那个海岛很漂亮，你们也可以顺便去旅行。”

彭老师很意外，腼腆地说：“那怎麽行……”

何亦雯说：“没什麽不行的。你们如果想结婚，我也支持你们。”

何亦雯妈妈尴尬地笑了，说：“结婚就算了，老彭的儿子不愿意。”

“他凭什麽不愿意？婚姻自由！”何亦雯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不久之前还企图干涉，怒道：“做儿女的怎麽可以干涉父母的婚姻？不行我去跟他说！”

沈浩也表示支持，何亦雯的妈妈叹了口气，说：“其实我们也不是非要结婚。只是再过些年，我们越来越老，总会需要互相照应。到时在医院里，难道每次签字都叫儿女过来？”

何亦雯想了想，说：“彭叔叔，我妈妈的财産，我一分都不要。但你儿子如果不放心，你有什麽财産，就去做婚前公证。”

彭老师羡慕地说：“秀娟，你女儿真有出息，可比我那个儿子强多了。”

回大都会的路上，何亦雯突然说：“我想好了，其实我爸要是愿意，带我後妈来参加婚礼也没什麽。”

沈浩笑道：“你不恨你後妈了？”

“其实我跟我後妈交集并不多。以前恨，主要是替我妈恨。恨她抢走了我爸。”何亦雯靠在沈浩身上：“现在我看见我妈和彭老师在一起的样子，才明白我妈跟我爸一直不合适。没有小张之前，他们也没有多恩爱。”

他们回大都会的那一天，春光明媚，鲜花绽放。公寓楼下的花园里充满了孩子的嬉闹声。何亦雯和沈浩走在院子里，突然间一个踩着滑板的少女控制不住，尖叫着向他们冲过来。那少女跌跌撞撞地摔倒，大笑，随即一个少年娴熟地滑过来，停住，笑着拉少女起来，正是约书亚。约书亚高兴地对他们说“嗨”。他的笑容就如这春日阳光一般晴朗，曾经的伤感早就荡然无存。随即约书亚和那少女又踩着滑板结伴离去，很远都还可以听到他们欢乐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