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他试探着喊出声,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没有人回应。
只有风穿过树枝,发出呜呜的响,像谁在哭。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看见石桌上放着个眼熟的铁盒——是林微用来装画具的那个,边缘有些掉漆,是他去年用砂纸帮她磨光滑的。铁盒旁边压着张纸条,是张阿姨的字迹。
江熠的手指抖得厉害,几乎捏不住那张薄薄的纸。他低下头,一行字一行字地看,看了很久,才终于看懂上面写的是什麽:
“江熠:
微微三个月前走了。
她走的时候很安静,手里攥着你送的橘子糖,糖纸都被捏软了。她说怕你找不到她,让我把这个铁盒放在树洞里,说你知道在哪里。
别怪她没等你,她尽力了。”
“三个月前”这四个字像把冰锥,狠狠扎进江熠的心脏。他想起最後一次探视,林微的脸白得像纸,手腕上盖着块纱布,他问她怎麽了,她只是笑着比手语“没事”,气音微弱得像随时会断的线。
原来那时,她就已经在倒计时了。
原来她写这封信的时候,或许正咳着血,或许正疼得睡不着,却还是一笔一划地写“等你”,写“数星星”,写“玉兰花开了”。
江熠蹲在地上,把脸埋进膝盖。书包掉在地上,新裙子从里面滑出来,淡蓝色的裙摆沾了泥土,像片被弄脏的天空。他想喊她的名字,喉咙里却像堵着滚烫的沙,只能发出嗬嗬的呜咽,像当年在货车厢里,看着她跑远时,没敢喊出口的“微微”。
风还在吹,玉兰花瓣落了他满身,像场盛大的告别。他想起她发“花”这个音时,气音里带着点甜,像含着颗没化的糖;想起她画花瓣飘落的样子,铅笔会跟着气流的方向斜斜地划,说“这样才像在飞”。
现在,这些会飞的花瓣落在他身上,却带不走他心里的重。
他慢慢站起身,踉跄着走向玉兰树。树洞里果然放着个铁盒,上面落满了花瓣,像被精心藏起来的秘密。他伸出手,指尖触到铁盒的瞬间,突然想起很多年前,林微把石头放进他手心时,指尖相碰的那阵电流——那时他想,
原来被人信任的感觉,是这麽暖。
现在,这暖变成了扎心的疼。
他抱着铁盒坐在树下,像抱着全世界最後的重量。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脸上,明明是暖的,却让他觉得比监狱的寒冬还要冷。他开始一片一片地数花瓣,数到第一百零三片时,终于明白:有些等待,从一开始就注定等不到。
可他不怪她。
他只是遗憾,没能早点跑回来。
没能听到她大声喊“阿熠”,没能带她去看海边的星空,没能告诉她,其实他早就学会说“甜”了——从她把半块馒头塞进他嘴里的那个夜晚开始,从她打手语说“等我”的
那个午後开始,从她气音里带着的每一点暖开始。
风吹过铁盒,发出轻微的响,像谁在里面轻轻叹了口气。江熠把脸颊贴在铁盒上,像贴着她微凉的手背。
“微微,”他终于能说出话来,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她,“我来了。”
树影摇晃,花瓣簌簌落下,像在回应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