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凛沉默地注视着,躺在病床上虚弱的林予安。
片刻後,他直起身,动作有些僵硬地整理了一下输液管,手指捏着调节器,指尖却不易察觉地微微发抖。
他盯着透明的滴管,眼神专注得近乎苛刻,那里面流淌的不是药液,而是他此刻混乱的心绪。
病房里只剩下输液管里,液体滴落的轻微声响,和他略显急促压抑的呼吸声。
“医生来了!”
医生检查了下林予安的身体,吩咐护士去给他换药。
等医生走後,顾凛却拖了张椅子,在床边坐下,似乎没有打算离开。
林予安在迷糊中,又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下午的阳光带着点慵懒的暖意,斜斜地穿过病房的窗户。
“舅舅!”豆皮背着比他小身板还大一圈的卡通书包,炮弹一样冲了进来,一头扎在林予安的病床边。
小手紧紧抓住被角,仰起的小脸上写满了委屈和不安,大眼睛里水汪汪的,声音带了哭腔,“妈妈又要飞走啦!”
林佳婷紧跟着进来,脸上带着长途飞行前的疲惫和浓浓的歉意。
她穿着一身利落的职业套装,行李箱就立在门外。
她快步走到床边,先摸了摸豆皮的头,然後充满愧疚地看向林予安:“安安,实在对不起,美国那边的项目临时出了大状况,我必须马上飞过去处理,最快也得两周……”
她看着弟弟苍白的脸和手上留置的针头,再看看紧抓着舅舅不放的儿子,眼圈瞬间红了,声音哽咽:“豆皮他……只能再麻烦你几天了。我……我真是……”
她说不下去,强烈的自责几乎要将她淹没。
把生病住院的弟弟和年幼的儿子一起丢下,这让她心如刀绞。
林予安被豆皮的叫声吵醒,脑子昏沉,却还是伸手将豆皮搂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豆皮乖,不哭不哭。”
他扫视了一圈病房,没有看到顾凛,看来早上的那一幕,或许是幻觉吧。
他擡头看向姐姐,努力扯出一个宽慰的笑容,尽管那笑容里也满是虚弱和无奈。
“姐,别这麽说,工作要紧。豆皮交给我,你放心去。我……我很快就能出院了,能照顾他的。”
声音气若游丝。
他自己心里也完全没底。
身体的虚弱感如影随形,照顾一个精力旺盛的五岁孩子?
他连下床多走几步都头晕。
“不行!”林佳婷下意识地反驳,眉头紧锁,“你这样子怎麽行?豆皮那麽皮,万一……”
她的目光在病房里焦急地搜寻,像溺水的人想抓住一根浮木,“我看看能不能联系个靠谱点的保姆……”
病房里的空气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困境,而变得沉重焦灼。
豆皮把脸埋在林予安怀里,小声地抽泣着。
林佳婷拿出手机,手指飞快地划动屏幕,翻找着通讯录,焦虑的气息几乎凝成实质。
林予安心里也开始盘算,要不还是找邻居张姨,多给点看护费?
但张姨也有自己的事要忙,有时候不是钱的问题。随便找个保姆,又担心别人不上心,虐待孩子怎麽办?
就在这时,病房门再次被推开。
顾凛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显然是刚去取了午餐回来。
他锐利的目光迅速扫过病房内的情景——哭泣的孩子,焦头烂额的姐姐,还有抱着孩子,脸色苍白却强作镇定的林予安,瞬间便明白了事态。
林佳婷像看到了救星,急忙开口,语气急切:“顾先生,你看这……”
顾凛没等她说完,径直走了进来。
他先将保温桶稳稳地放在床头柜上,然後目光落在还在抽噎的豆皮身上。
他没有多馀的废话,也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朝着豆皮伸出双臂,那姿态沉稳而有力。
“豆皮,”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穿透了孩子的抽泣声,“过来。”
豆皮泪眼朦胧地擡起头,看着顾凛。
对这个把他举得高高的顾叔叔,豆皮有着一种天然的信任和依赖。他几乎是本能地松开了抓着林予安被角的手,朝着顾凛张开了小胳膊。
顾凛弯腰,单手便将小豆丁稳稳地抱了起来,动作熟练得仿佛演练过无数次。
豆皮自然地搂住他的脖子,小脑袋靠在他宽厚的肩膀上,抽泣声奇迹般地小了下去,只剩下委屈的小声哼哼。
顾凛抱着孩子,这才转向一脸震惊和尚未反应过来的林佳婷,语气平静。
却带着一种一锤定音的决断:“林小姐,你安心去处理工作。豆皮,”他顿了顿,目光转向病床上同样惊愕地望着他的林予安,眼神深处有什麽东西一闪而过,随即恢复了惯常的沉稳笃定,清晰地吐出三个字,“归我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