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没睡就没睡,他这麽心虚干吗?
许是巧合,当他这麽想时,身後传来声音:“还未睡吗?”
司辰欢恹恹回他:“已经睡着了。”
低笑声响起。
因为距离相近,那笑声显得格外明显。
司辰欢忍不住转过身来,很是不忿:“笑什麽?”
自己在这心绪不宁,他却还笑得出来。
然而这一眼,却直直撞入云栖鹤如漆黑深渊的眼眸中。
那眼神很难形容,像是隐藏着什麽未知危险,又蛊惑着丶引诱着让人想要跳入其中,找寻主人深埋其间丶不为人所知的心思。
“司酒,你身上的情毒早已解了。”
司辰欢在他的注视下,咽了咽口水,露在被子外的眼神飘忽,“对,怎麽了,你不会还想要我感谢你吧?”
他一紧张,话说得便多,想要以此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云栖鹤朝他靠近,越过了约定距离。
“喂……”司辰欢刚想表达自己的不满,原本一直躺在他们中间的花逢君登时一个起飞,直直落到床榻外沿,将他们两人都划到了一边方向,如此一来,云栖鹤确实也没有越过“此剑”。
司辰欢看得目瞪口呆,再三召唤,花逢君却一动不动,装死一般。
司辰欢确定了,这剑就是故意的,所以刚才的剑身战栗……
“是你?”他的眼神落到云栖鹤身上。
云栖鹤笑了笑,避而不谈,反而问他:“你为何还会心火炽热呢?”
司辰欢被问的猝不及防,那一夜的狼狈浮上脑海,他神色中有瞬间的不自然。
“文京墨竟然连这都告诉你了,说好的药修医德呢……”他眼神继续飘忽,漫无目的的乱瞟,就是不敢同云栖鹤对上视线,嘴硬道,“至于心火炽热,咱也是血气方刚的少年郎,别说我了,十六岁那年夏天我们去山泉沐浴,你不也那啥了吗……”
好一会儿没有回应。
司辰欢发热的头脑渐渐平静下来,然後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这大半夜的,他同自己的竹马躺着同一张床,盖着同一个被窝,在这讨论那啥不那啥的,更别说此前他们刚刚双修完,委实是有点……太不合时宜了。
他刚想说些找补的话,就听云栖鹤道:“你不知道吗?”
“什麽?”
“你当真不知道,我为何会如此吗?”
云栖鹤明明没有再上前,那双幽深的眼也是垂着的,但口中的质问却像是步步紧逼而来。
“你当真……毫无所觉吗?”
司辰欢在这连续的发问中,只觉心跳擂鼓一般,不断撞击着脆弱的胸膛,带来阵阵战栗,他喉头哽塞,想说些什麽,再三张口,却是无言。
最後只能苍白地挤出一句“我要睡了”。
然後他不敢去看云栖鹤的脸,转身将被子包住整个头,想缩进壳子里躲避的王八。
云栖鹤也不再开口,房间重新陷入死寂。
……
“你不知道吗?”
“你当真不知道吗……”
许是云栖鹤太过相似的话,司辰欢在意识混沌中,迷迷糊糊想起了玄阴门巨变前,他们最後的一次见面。
秋日天高气爽,层林尽染,清澈蜿蜒的河水倒映出碧蓝苍穹和金黄树影。
十七岁的司酒褪了鞋袜,卷起裤脚,露出细白双脚和一截小腿,他此刻坐在河边青石上,身边胡乱丢着几条巴掌大的小鱼,还在不断挺尾蹦跳,他却看也不看,只全神贯注盯着刚收到的信笺。
河水呼啦声响起,楚川走上岸来,他同司酒同样打扮,手中提着用草串穿过的几条小鱼,不满地嚷嚷:“说好的今天抓鱼打牙祭,还没抓多少呢,你就光顾着看你那破信!”
司酒充耳不闻,直到一个字一个字读了三遍,这才意犹未尽将信笺收起,小心放入储物戒中:“你懂什麽,我和云唳足足三月未见了,他来信说想我呢。”
自从玄阴门的金丹宴後,云唳再也没回过鸿蒙书院,两地相隔万里,传讯玉佩无法支撑,只能遥寄信笺传音。
司酒一手撑着青石,擡头看向高阔苍穹,颇为惆怅道,“他说有重要的事要告诉我,还说十八岁的家宴要邀请我们,那一日他母亲也会出席。”
楚川被他莫名怨妇的语气给激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然後反应过来:“他母亲?白姝夫人的病好了?”
仙门皆知,当年鬼蜮大乱时,云琅仙君手持玄阴令驾驭万鬼,修补鬼蜮,将数万邪魔封印回鬼蜮之中,後来创建玄阴门守护结界。
而白姝作为云琅夫人,更是创制出化魔丹的药道天才,同样日夜奋斗在战争一线,为受伤的仙门弟子调制伤药,後来不幸受伤,一直用天才地宝小心吊着一口气,直到战争结束,药宗提出有办法救治白姝,这才将人转到药宗医治,如此又过了十馀年。
外界对这位云夫人多有传言,尤其是药宗的“破魔丹”研制出後,好事者多质疑白姝当年的“化魔丹”是抄袭嫡妹白芷的药方,十五岁那年猎阴大会的晚宴上,楚川和司酒还因此揍过人,只是没想到,这位“隐身”病了十馀年的云夫人,竟然能出席宴会了!
“嘘”,司酒忙捂住这哨子精的嘴,警惕地左右环顾,幸好周围没有人。
“这可是宗门秘辛,你声音能不能小一点”,司酒瞪了他一眼,这才放下手,又奇怪道,“不过今天,人怎麽这麽少?”
两人对视一眼,然後才想起今早花虞的叮嘱,异口同声喊道:“完了!”
两人捉了半天的鱼也不要了,逃命一般奔向大殿,边跑边嚷嚷“快快快,帮我把衣襟整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