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头目一惊:“你为什麽不通报我!”
扈从一脸为难地说:“您一直在忙买卖的事,叫小的们别吵……”
买卖?什麽买卖?
盐啊!
小头目看着已经堆到她的营帐里的,泛着海腥味的,咸津津的白盐,只觉得喉咙一阵发甜。
“二当家!”扈从大吃一惊,“来人,快来人呀!”
“二当家吐血了!”
大道至简。
祁访枫认为自己很和善了。她一没具五刑,二没把人煮锅里,别人闹到家里来她也只是委曲求全地尽可能多地卖给她们想要的货物。
把事情交给心黑手黑的连泽,她就坐回钓鱼台琢磨另一件事了。
煽风点火的人对望青和她都有一定了解,但接触不到多少内部消息,否则幕後主使一定不会试图靠食盐在城中掀起风浪。她囤货囤到隔三岔五要从若木那敲点空间道具来用,居然有人以为她能被买空?
祁访枫大致锁定了目标,在纸上圈圈点点。自家的坏萝卜揪出来明正典刑就行,一会让监察司去抓人。
至于外人……城主实在想不明白:策孚王来干啥的?
关于她的传闻很多,大致方向是夸她足智多谋礼贤下士爱民如子,数不清的名士名将见了她纳头便拜,人格魅力堪称西大陆刘家人。
策孚是大国,摊开西大陆的地图,最显眼的一片色块就是它。它还收了不少附属国,曾经若木嫌烦祸害掉一个,她就直接吞了,完全是顺嘴的事。樗尤王还没起势策孚王就在大陆上四处殴打小朋友,和自己的死对头风岑王掐得不可开交,建国史做成课本能让学生学到毕不了业。
祁访枫恨不得把大妖这种核级劳动力一个掰成十八瓣用,策孚王更是豪横到一个郡配一个,自己身边放十个八个。军队里更不用说,打眼望去大妖数量居然和将领齐平!这是什麽大妖天团豪华全家桶?
风岑王和她斗了几十年,现在也渐渐显露颓势。她手里还有天君这个超大号玉玺,用如日中天来形容都不够合适,不然这个日起码得要是後羿来射的日。
那麽,她派人来西北干什麽?
祁访枫对自己人辛辛苦苦建起来的城池十分满意,咋看咋顺眼,但不会去问策孚王孩子能不能当童模。她严防死守氏族这个中间商,自己实施垂直统治,思想教育一点不敢懈怠,不停研究各种“新”工具,各种责任制多管齐下才打造出这片“天国”。
抛开民生不谈,像望青这麽富的城市策孚王治下也能数出一片。
策孚王打算从她这里敲走什麽?她有什麽可敲的?还是说望青人性化统治的威名已经传到这位封建社会大国主耳朵里,她夜不能寐到要派人探探风声,过几个月就点起兵马杀过来了?
祁访枫眉头皱得死紧,翻来覆去想不到原因。
【“……我是不是做错了?”】她问。
【“在知道桃李诉是策孚王的商队时,我是不是应该把她们大当家请进来,当成座上宾。”】祁访枫说,【“诚惶诚恐地问问她要我们进贡什麽,再毕恭毕敬地把人送回去。我现在做的这些,已经把人得罪死了。”】
【“我太冲动了吗?”】
【“你有试错的机会。”】圣通王说。
等会。祁访枫忽然想起:商队的大当家呢?
她这个半路出道的城主不懂“人情世故”,桃李诉商会——哪怕是派出来的一支小商队的当家人,她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吗?她往天高皇帝远的西北一站,那也是半个策孚王了啊!
就算她们都是老老实实来做生意的,总体量这麽大的商会,她难道不晓得要来找城主吃顿饭要点方便吗?就算是看不起祁访枫,不想出动大当家,那也该派个人来吱一声,她们就真和西北的小商队一样,这麽低调?
“娘娘!出事了!”姚蒲霜急急忙忙跑进来,身上带着浓重的血气,脸色煞白。
祁访枫噌地一下站起来。
叛乱的爆发早有预兆。
要哪个幸存者来说,都会皱着眉头,哀戚又惶恐道:我早发现了!
发现了什麽呢?邻家的阿嫂自打那天回来,就魂不守舍的,看着屋里干瘦的妹妹和孩子,忽然就哭了。又或是那家的姊姊,双目无神地枯坐一会,忽然就发狂地一通打砸。街上断断续续传来哭声,混杂微弱却极其悲恸的声音正呼唤着某个名字……
可在叛乱真正爆发前,谁也没有想到它会发生。
这条街就是这样的,它居住着一群特殊的城民,她们是邻国逃出来的农奴丶佃农,原本在庄子里过得猪狗不如,也不知打哪来的消息说:再往西去,有座城会给穷苦人分地。
十亩地,一个人,只收一份税。
那些传言悄然蔓延开,那个十亩地的天国在她们心里无限扩大,它不止十亩,而是几百亩几千亩的圣地。
每个奴隶想起圣地,麻木浑噩的眼睛就放出光芒,夜里求神似的念叨两句,幻想一番,白日做活时都少了几分苦涩。她们偶尔趁着管事打盹的机会闲聊,原本的抱怨低骂变成了集体憧憬,每个人心中的圣地天国连点成线,不知不觉中把她们拧成一股绳了!
谁也说不清是管事的哪一次鞭打让奴隶愤然了,那鞭子落在身上,溅起火花,一路火烧连营似的把这条绳子点了个彻底。
也是说不清的日子里,有奴隶叛乱了。她们杀死管事,又拼杀了私兵,一路闷头往西走。其间冻死饿死丶被私兵抓住杀死丶被野兽咬死丶被自己人分食了多少人,一样说不清。
但她们终究还是来到了圣地天国。
这条绳子只剩几根麻线搅在一起,捋不直解不开,又硬又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