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还是有一点的。
望青军现在陷入了一个困局,那就是她们守不住。现存兵力少,战斗水平又逐步下降。东线西线各自抽不开身,孤立无援。
只要不仇琬狠下心,她那些将军们也别出岔子,那麽时间花得多一些,损失一定的兵马,旭华军就能把战线退到裘罗。
现在不能再守了,她们得进攻。守下去也是死,不如背水一战。
“……与其在城中被当靶子打,不如出去打。她们不是最会化整为零吗,我们也跟着化,看谁整得过谁。”君华说,“让後方再调些人来守城,新兵也不要紧,居城而守,不需要她们多有将才。”
“我们出城,提前埋伏,把她们困死在野外。”
……
深秋已至末尾,隆冬将至。
气温渐渐下降,早晚吹来的风有了寒意,又带着些此地细密水网的馈赠。那些湿漉漉的露水在傍晚凝结,铁甲寒刃上珠光点点。穿过同样氤氲着寒露的草丛,向前望,就是敌人的队伍。
李巧儿已经很习惯厮杀了。
她是极少数,在上一场战役中只受了轻伤的士兵。她许多同袍受了伤,甚至死了,她们有些是西北人,有些是当年随将军一路走到西北的人。
多少年了?一甲子了吗?
李巧儿忘记了。
士官盯紧了敌军的动向,旗语落下,那些披着草的树丛瞬间活了过来,二话不说提着刀刃开始拼杀。
李巧儿趁着敌人心神大乱,恶狠狠地杀了许多人。
她太熟悉怎麽杀人了,所以并不害怕,反而觉得快意。烧死她那麽多姐妹的人,她杀了她们!她也被那火油灼烧过,知道那有多疼,伤口至今隐隐作痛。她有幸只疼一阵,她的同袍疼了许久,终究还是没挺过来。
将军说,这是决战了。但这场决战还需要很久。
但无论如何,这是决战了。
她们一路从东南走到西北,再一路从西北打出来。打悦榕,打戈鸿,打裘罗,再打秋朔,打旭华……辗转万里,打了那麽多仗,好不容易到决战了。
她们马上就能结束战争,回到家里。最小的孩儿,或许是女儿,或许是孙儿,她们定然都顽皮而好奇,被望青的城墙牢牢护着,不曾见过刀与血。她们就会好奇,那是什麽呀?自己就能躺在摇椅上,摇啊摇,慢悠悠地说些传奇又宏伟的故事。
那摇椅摆在她们某一次出征前,与姐妹们一起种下的槐树下。
回家时,槐花定然开了。
一绺绺的,白花花的,在阳光下发着光,天蓝树青,孩子们在嬉笑。
她们马上就能回到那样的时光里了。
她们终究没回去。
李巧儿咬着牙,挡住一柄旭华军劈来的刀刃,反手一击,兵器割开了她的喉咙。鲜血喷溅,在微微枯黄的草叶上分外鲜艳。
噗通一声,尸体倒地,腰间掉出一包香囊,细细密密地绣着什麽字,血溅了太多回,都成一个色了,看不清了。
李巧儿又补了几刀,省得自己割她耳朵时,她还没死,得生生忍痛。
擡起头来,四周站的只剩同袍了。她们依旧又少了些许,不过她们全歼了千人的敌军。
回城汇报时,各路同袍都面露喜色,纷纷说着自己歼灭了多少人,将军也面色稍缓,她的策略是有用的。
将军鼓励道:“大家都很厉害了,再接再厉!今早成功,接下来她们肯定更警惕,我们也要更谨慎小心。”
李巧儿应了,和她的同袍们一起。
辅兵正忙活着准备午饭,李巧儿端着碗无聊地张望,忽然招呼道:“辛回!”
这是个幸运的家夥。她当年就有个像样名字,後来娘娘改制,她也不用愁,有姓有名的,不必抓耳挠腮地想。
辛回坐到她边上,李巧儿就打趣她:“亏你有胆,所有人都认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