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收拾完天都全部暗下去了,外头黑漆漆一片,白天里留下的热气还蕴在林子里,与温度过低的空调房撞在一起,留了一玻璃的水雾。
官周气息稍微重了一些,额上有些湿,正面对着收拾完以後,被遗留下来的最後一个东西束手无策。
是个粉色的毛绒娃娃,这一下被单独拎出来了官周才发现它是只穿着公主裙的兔子,耳朵上还缝着个萤光粉的绸缎蝴蝶结,兔牙呲在嘴前,两边嘴角被往上挑拉出个诡异的弧度,展现着牙下殷红的口。
……
有点恐怖谷效应,看久了怪可怕的。
官周看得牙根发酸,真挚地认为谢以应该去看一看眼科,不明白他到底是怎麽会有这样的错觉,觉得他会适合这麽个丑东西。
门突然被敲了敲,外头传来陈姨的喊声:「小周,吃饭时间到了。」
官周应了一声,四顾了一圈,将兔子扔在了三角橱最顶上,只要不特意抬头就看不见。他决定等再过半个月中元节的时候,把这娃娃亲手扔谢以房间里,让他感受感受自己超凡的审美。
陈姨又催:「小周,快点,菜要冷了。」
官周这才趿着新鞋下去。
下楼的时候谢以又在喝药,眉尖微微蹙着,见他下来抬起眼望了他一眼,目光顺着眼尾又轻轻地往下扫,不知道是看到了什麽,眉目舒展开,眼底好似掺了些笑意。
官周这顿饭吃得索然无味,脑袋里有一台挖掘机,以那道政治题为中心,往四面八方开了好几条分岔口,其中有的岔道刚挖两铲子地就骤然塌陷了。
官周想把王谦虎埋进那个塌陷的坑。
成绩好的学生大多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对於一些做不出来的题会很执着。
这种特性在官周这种後来追上来的学生身上就会更明显,因为这种学生本来就是一两年学完了别人四五年的内容,没点恒心毅力下不来,说的难听点就是都犟得跟驴似的,难免会养成一些傲气。
官周不像王谦虎一样能花一个月死磕一道题,他做题分能做和不能做两种。看一眼觉得做不出来的果断就放弃了,但是只要是觉得自己能做出来的,却没有做出来,就会开始熬,就会有意无意地去想。
他觉得今天不把这道题搞出来,他就算是死不瞑目了。
「不合胃口?」谢以见他一直走神,不打断的话嘴里一口饭能嚼一辈子。
官周爱搭不理地摇摇头,没吱声,脑子里的挖掘机还在轰隆隆地挥着铲子。
谢以扫了一眼他面前的几个菜,都没被怎麽动过,又问:「让陈姨给你添个菜?」
「没那麽矫情。」官周耷拉着眼皮,回神夹了块鱼,顺口问了一句,「陈姨他们不跟我们一起吃饭麽?」
他来这两天都是和谢以两个人一起吃饭,陈姨每次端了饭菜就走,等他们吃完了又来收碗。官周自己家以前请的阿姨是和主人家一起吃饭的,更何况陈姨杜叔他们跟着谢以很多年,该是没什麽必要分得太过泾渭分明。
谢以愣了一下,好像不知道怎麽回答,过了一会儿才温声开口:「他们不习惯。」
好奇怪的话。
要不习惯也应该是主人不习惯,怎麽说他们不习惯。
官周虽然疑惑,却也没心思深究,囫囵咽了几口饭,就放了筷子。
谢以抽了几张面巾纸递过去,问:「在这儿会无聊吗?」
无聊肯定是无聊的,但这不就是官衡送他来的原因麽。
官周抬眼看他,听出了点别的意思:「你要骗我跟你出去给你当幌子?」
谢以一怔,随後反应过来了他说的什麽意思,失笑道:「你刺探敌情的速度挺快。」
官周想起来杜叔那句气急败坏的「王八蛋」,本来都转身要上楼了,却又脚尖一转,转过身居高临下地望着坐着在面前的谢以,面无表情地对他说:「我劝你,想都别想。」
「这麽不近人情?」谢以逗人似的拖长了调子,「不能商量商量?」
官周:「我命还够长。」
意思是,命短的人不要说话。
谢以也不恼,肩背往後一靠,摆出一副「我等你後悔」的无赖模样:「那行吧,你要是想出去,记得和我说一声。」
官周没理他,打开冰箱拿了瓶罐装的可乐,上楼时还没好气地咕哝了一句:「人不行瘾还大。」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尽收谢以耳底。
谢以听了那句「不行」眉梢挑了挑,不知是觉得好气还是好笑,无可奈何地笑骂了一句:「没规矩。」
【作者有话要说】
官周:你审美是不是有问题……
谢以:我认为青少年的审美就要多元化发展(挑眉)
第10章鸟的邻居
官周进房间,先是把空调调到十六度,又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继而把手机静音,摸了支笔盘腿坐在书桌前,大有一副要和这道题斗出个你死我活的决心。
山里本就静谧无声,夜间鸟鸣声也微弱,房间里只听得见冷风从空调扇叶间呼呼地漏出来,和笔尖擦过纸面的沙沙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