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以很清楚,谢韵做不出那些拿刀子对着别人的事情,就像谢韵同样清楚,他现在的表面平静下的焦急和不安,与这种所有事情都被动的无力无能。
他担心官周那边出乱子,但他就是最大的乱子。他什麽也做不了。
「为什麽是他?」谢韵想了很久,只问了这麽一个问题。
为什麽是他。
谢韵想不通。
这麽多人,谁都可以。
她可以奋力地接受,他的弟弟是个同性恋,是个和正常人有那麽点不一样的人,也许她还可以去试着帮忙争取谢父谢母的赞同,以後甚至可以坐在一起吃饭。
但为什麽是官周,这个她名义上丶和心底里的儿子。
谢以许久都没眨一下眼,低垂着,目光投落在茶桌上那支枯梅枝上,声音很轻:「不知道。」
不知道为什麽是他。
不知道为什麽情不自禁丶控制不住。
不知道为什麽不能是他。
「但是只能是他了。」他说。
他一直是一个世界以外的人,他有一片自己的狭小空间,谁也不放进来,自己也从不出去。
他对人客气有礼,按照一套永远不出错的流程,永远笑吟吟的和气大方,但是没人的时候从来没有半点笑意,凉薄又淡漠。
小时候是,现在也是,他只是尽职尽责地活着,实际上连这条命看得也就那样。
当年被谢家领养时,或许是忘了,或许是不愿提起,他没有名字,要由新的养父母来取。
谢父从书架里抽了一本书,顺手翻了一页,挑中其中一句话——静以修身,俭以养德。
他问谢母:「静和俭都不错,寓意好,选哪一个?」
女人眼底带着不屑,似乎对他这样当回事的态度嗤之以鼻,拨弄着修理得当的指甲:「寓意好是指望他翅膀硬麽?要我看,这两个都不好,那个『以』就不错。选个虚词,让他记得自己的身份来处,找好自己的位置。永远记得,有小韵才有他。」
他本来就没有来处,没有依凭,到哪里都落不着地,好像永远都生不出根。
但因为这个人,他感受到了那样充裕的切实感,他头一次拥有了来处,也头一次感受到了什麽叫做「活着」。
「小以。」谢韵声音很轻,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姐姐对你好吗?」
「很好。」
谢以低着头说:「姐姐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如谢母说的那样,有谢韵才有他。
在这世上,除了官周,只有谢韵是他的牵挂。
谢韵声音更低,像一朵泡沫,维系不住丶悬浮空中,一触即破。
「那你为什麽这麽对姐姐。」
谢韵找不出一个理由,她竭力地在脑海里为她弟弟辩驳开脱,想找到一个能劝慰自己的点,只要稍微有那麽点逻辑,她就蒙着头去接受。
但她找不到。
她怎麽找也找不出一个理由,告诉自己她的弟弟喜欢上了她的继子,在她的身边苟合了好几个月,两个人一起欺骗她,把她当傻子一样蒙得团团转。
她知道谢以很清楚这样做的後果是什麽,是她强撑着体面维持的脆弱不堪的婚姻,会失去最後一块遮羞布。她岌岌可危的感情说不准会就这样被击溃。
谢以也一定知道她会是什麽感受,她现在的难堪,现在的崩溃一定在对方的预料里。
但他还是选择了这样做,她最爱的弟弟,在背後捅了她一刀。
谢以说不出话来。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亲人,对方在想什麽总能猜得到。
谢以知道她知道。
他动了动嘴唇,想说姐姐,对不起。
他想试图解释,但一切语言在行为面前都这麽苍白无力,他的所有话都只会是虚伪的狡辩。
他只是,喜欢了一个人。
门从外面被拉开,官衡不打招呼地进来,他走过来,站在谢以面前,抿紧着唇。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开口,明明是居高临下,但是近乎卑微地说:「求你了,你放过他吧。」
谢以眼睫颤了一下。
「我儿子年纪还小,他不懂这些事,我求求你跟他说清楚,跟他断了。他是个正常人,别影响他一辈子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