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很清楚,因为第二天是她十五岁生日。
那会儿他妈已经离开他们好几年了,家里负债累累,他为了学杂费丶生活费和债款日夜奔波,一个月只给自己放一晚上假期,每月最後一个晚上,混迹在音乐和酒精里,寻求激烈的感官刺激,短暂地忘却生活的压力。
某夜回到家,妹妹不见踪影,他吓得酒都醒了,买来的宵夜和蛋糕往桌上一扔,绕家找了一圈儿,最後在桌上发现几张照片,只看两眼,立时定在原地,不能动弹。
——照片的主角都是他,不同时间,他神色惬意,靠在沙发上,怀里搂着男人——不同的男人。有的是咫尺间他和男人推杯换盏,有的是他们头挨着头,窃窃私语,越往後越不堪入眼,最後一张是他掰过对方的下巴,脸贴上去……
他有种无所遁形般的难堪。
呆了一秒,便直奔夜色而去。
找到封晴,已经是後半夜。奶奶家门口,封晴脚抵着门,不让他进。
封燃硬着头皮说:“那都是p的图。”
“你回去吧,当心吵醒奶奶。”她眼睛看着地板。
“你明天还要上课,奶奶这儿,离学校太远了。”
“你今天过生日呢,我买了蛋糕,有你喜欢的芒果夹心。”
“想要礼物不想?有想买的,出来找任河跟他说,他刚挣了钱。”
无论他怎麽说,她就是不松口,无奈只好在门外等着。
任河在电话听他描述,又开车带他过来的,现下也走不得了,嘱咐他别担心,跑过去当外交官游说。任河心细,以往封晴有些事不愿和封燃说,但会和他讲。
封燃放心了些,干等了俩小时,天都快亮了。
“她没同性恋这概念。”任河回来时说,“我的情况也和她说了,你的压力我也告诉她了,等她慢慢接受呗,还能咋的。”
送封晴上学的时候仨人同车,不像以往叽叽喳喳,也睡不着,闷得人心慌。
最终任河戏谑:“就一晚上,我俩都先後被踢开柜门了。我以为我出柜,至少要等脱单之後呢。”
兄妹二人都没说话。
又过了好一阵,封晴轻轻地开口了:“你们以後,会不会变成……一对……”
封燃和任河同时开口,飞快地打断了她:
“那倒也不至于。”
“这怎麽可能嘛。”
说完任河笑起来,封燃也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他微微偏头,瞥到妹妹的一角校服:“照片,谁给你的?”
“同学。”
“什麽同学?”
“同学说见你好几回了,我不信,他就给我拍了照片。”
不仅拍,还打印出来,可真够闲的啊!封燃暗骂。
任河捕捉到什麽:“你同学未成年去酒吧?”
“呃,他成年了……留级很多年的那种。”
任河说:“少和这种人打交道。”
“不熟的,就说过这麽一次话。”
又沉默了许久,封晴说:“哥,那个同学……可能对你有意思。”
任河哈哈哈笑了。
封燃直冒火:“让他滚!”
这家夥要是被他逮着了,揍一顿都不解气。
临下车,封晴又说话了:“哥,你什麽时候变成这样的。”
“他天生的,”任河替他答了,“他十年前就知道自己这样儿。”
“为什麽不告诉我?”
“你还小,怕你接受不了。”
“我不小了,我已经知道很多家里的事,靠猜丶靠自己发现丶靠别人说。你从不跟我讲。爸爸妈妈都没有了,家里只剩我跟你,为什麽你要瞒着我,一个人扛。今天是我生日,我只有一个愿望……我希望,这是最後一件这样的事,”封晴跳下车,站在他的窗前,“可以吗,封燃?”
“……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