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废柴想揍人了
容国平城的冬夜寒风跟脱毛蜜蜡一样,撕得人脸生疼。
李峖莳加完班回来已是深夜十点多,老旧小区的路灯昏黄,间隔很远才亮一盏,投下大片浓得化不开的阴影。李峖莳笨重的脚步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也格外孤独。她下意识地裹紧了羽绒服帽子,加快步伐。
身後,一种细微的丶不协调的摩擦声,鬼一样黏了上来。
李峖莳的心猛地一沉——不是错觉,脚步声越来越近,就在身後几步之遥。她不敢回头,只能拼命加快步伐,几乎要跑起来。老旧小区的楼道门禁形同虚设,她冲进单元门,爆发了这辈子最快的爆发力,以惊人的速度冲向自己位于四楼的房门,用了毕生的控制力克制因为恐惧和寒冷抖得厉害的手去对准锁孔。
“咔哒…咔哒…”身後的脚步声也进了单元门,不紧不慢,带着一种猫捉老鼠的戏谑。
冷汗瞬间爬满後背。她听到了粗重的呼吸声近在咫尺,一股混合着劣质烟草和汗馊的恶心气味钻进鼻腔。下一秒,一只满是泥垢的粗糙黑手抓住了她的背包带。
一口倒抽的凉气将惊叫卡在喉咙里,钥匙终于插进锁孔,狠狠一拧,闪身进门,“砰!”她用尽全身力气摔了一下门,刚好夹到那只手,骨折声传来。趁对方吃痛退了两步,李峖莳将门死死锁上!
几乎就在门合拢的瞬间,沉闷的撞击和恶毒的咒骂隔着防盗门传来。外面的人疯狂地砸着门板,“哐啷”巨响几乎穿透了李峖莳的心。
父母在朋友家还没回来,房子空荡荡的。李峖莳身体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瘫倒在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破膛而出。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混合着冰冷的汗水。门外,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动静持续了好一会儿,才伴随着不甘心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她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足足半个小时没爬起来。黑暗的玄关里,只有她粗重的喘息和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刚才那只手抓住背包带的触感,那令人作呕的气息,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神经。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淹没了她。在这座庞大的城市里,她渺小得如同一粒尘埃,连自己最卑微的安全都无法保障。
一个念头像一颗火星,微弱却灼热地在她心底燃起:要是…要是能保护自己就好了。
几周後,这粒被踩在泥里的一百五十多斤的尘埃,依然要在名为“生活”的舞台上扮演她的角色。
上善广告公司的年会,气氛热烈喧嚣,推杯换盏,笑语喧哗。作为部门里不起眼的“透明人”,李峖莳被安排了一个表演节目。她鼓起勇气,报上了自己唯一拿得出手的特长——瑶筝。虽然生疏多年,但她还是用心准备了,甚至自己熬夜写了报幕词,希望能给这架承载着童年些许慰藉的乐器一点体面的介绍。
然而,当主持人念出她的节目时,她精心准备的丶带着对传统乐器敬意的报幕词,被删改得只剩下一句干巴巴丶毫无感情的话:“下面请欣赏,李峖莳带来的瑶筝独奏。”她心下一沉。
更糟的还在後面。她准备好的伴奏音频开始播放,节奏却诡异得忽快忽慢,像老旧的卡带濒临崩溃。勉强弹了几个小节,试图跟上这混乱的节奏,更致命的一击来了——音频戛然而止,一片死寂。偌大的宴会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像无数根细针扎着她。
李峖莳倒是随机应变,紧急开始弹奏一首小品,然而因为不是精心准备的,小品只是个练习曲,毫无技巧和观赏性。
尴尬丶无措丶羞耻……李峖莳的脸颊烧得滚烫。她手指按在冰冷的琴弦上,大脑一片空白。台下先是死寂,接着响起压抑的嗤笑声和窃窃私语。她甚至能清晰地捕捉到几句飘来的嘲讽:
“啧,搞什麽啊,这也太业馀了……”
“我学个两三年弹得能比这好得多。”
“行政部张姐怎麽安排的,真是……”
巨大的羞辱感让她几乎窒息。她机械地鞠了个躬,抱着她的瑶筝,几乎是逃也似的冲下了舞台,逃离了那片刺眼的灯光和让她无所遁形的目光。她没有回喧闹的宴会厅,而是跌跌撞撞地躲进了安全通道冰冷的消防楼梯间。
不一会儿,同事的谈笑声清晰地传来,毫无顾忌地谈论着刚才的“笑话”,谈论着她这个“透明人”的又一次狼狈出丑。在这个庞大而冷漠的世界里,她是如此微不足道,连一点微小的体面和安全感,都像是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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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将近,满屋全是油腻的饭菜味和白酒啤酒混合出来的呕吐物一般的臭味。李家小小的客厅挤满了来过年的亲戚,烟雾缭绕,一屋子亲戚聊天很吵,笑得无比夸张。李峖莳缩在角落的旧沙发上,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仿佛这样就能避开那些令人不适的打量和毫无边界感的盘问。
话题不知怎的绕到了宠物上。李峖莳看着手机里朋友晒的猫咪照片,心头涌起一丝难得的柔软,下意识地轻声对旁边的表妹说:“真可爱,我也想养一只。”
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入了浑浊的水潭。
“养猫?!”一声粗嘎的丶带着浓重酒气的呵斥炸响。二伯——父亲那个同样膀大腰圆丶脾气火爆的亲二哥——红着眼睛,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瞪着李峖莳“教育”她,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她脸上。“猫那玩意儿最脏!浑身都是跳蚤病菌,养它?等着受害吧你!”
李峖莳被这突如其来的恶意惊到了。她本想低下头,像过去二十三年一样沉默。但年会上的羞辱丶楼道里那只抓过来的手带来的冰冷恐惧,此刻却像岩浆一样在胸口翻腾。
没等她开口,二伯似乎觉得还不够,又在满嘴食物残渣里剔了下牙缝,得意洋洋地翻起旧账:“前几年还不是我把你爸养不下去的狗接走的,你们家欠老子多大情分,心里没数?还敢在这儿瞎咧咧!”
李峖莳记得清清楚楚,父亲谁都没跟谁商量就弄回一只大型犬,果然楼里养不了,当时只是嫌麻烦,随口一句“二哥你要就牵走”,二伯便像给了自己家占了天大便宜一样,如今更是成了他挟恩图报的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