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落定(八千字肥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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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摘星楼高耸的轮廓,自月光下显得格外孤寂。
谢瑜踏着木质楼梯一步步向上走,摘星楼的台阶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他掩唇轻咳,指节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苍白。
“五殿下,小心台阶。”引路的内侍低声道。
谢瑜摇首,对内侍道:“无妨。”
楼顶丹房的房门半掩着,透出缕缕青烟。
谢瑜推门而入,瞧见承昭帝鬓发微霜,正对着一幅画像发呆。
“儿臣参见父皇。”谢瑜垂眸,行礼道。
承昭帝缓缓转身,已经有些昏花的眼睛在瞧见谢瑜面容时骤然睁大,他喃喃道:“茵……茵茵?”
谢瑜闻言,不动声色地说道:“父皇,是儿臣。”
承昭帝眨了下眼眸,神志似乎清醒了些。
颔了下首,承昭帝对谢瑜道:“玉瑕,是你啊……过来,教朕瞧瞧。”
谢瑜走近,摇曳的烛光,自他面容上投下浅浅的光影。
承昭帝盯着他瞧了许久,忽然道:“你长得越来越像你母妃了。”
“儿臣荣幸。”谢瑜语气平淡道。
承昭帝擡手,想触碰谢瑜的面庞,却在半途停住。
手指转向案上的药碗,承昭帝一面咳嗽,一面说道:“朕方才服了丹药,精神好些了……听大理寺那边说,太子馀党的事,该抓的皆已经抓得差不多,皆已经尽数处理完了?”
“是。”谢瑜颔首,淡淡道,“太子谋反,已伏诛,十皇弟,今日亦随太子去了。”
听到谢瑜的话,承昭帝的手不由得颤了一下,问道:“阿璃……阿璃死了?”
“父皇节哀。”谢瑜的声音,平静得仿佛在谈论天气。
承昭帝忽然剧烈咳嗽起来,谢瑜递上帕子,承昭帝接过,只见帕子上洇开暗红。
“朕这身子……怕是撑不了多久了。”承昭帝不再提起方才的谢璃的事,他的神色中带着强烈的悲伤,瞧着有些疲惫不堪,喘息着说道。
谢瑜瞧了一眼帕子上的血迹,对承昭帝道:“父皇保重。”
承昭帝擡首,瞧着面前的谢瑜,目光忽然变得锐利。
想到了什麽,他忽然冷不丁问道:“玉瑕,这些年……朕给你下的药,你是不是皆知晓?”
听到承昭帝这般问,谢瑜的唇角不由得微微上扬。
笑了笑,谢瑜问道:“父皇是说那些教儿臣常年风寒咳嗽的汤药?”
“你……果然知晓。”承昭帝颓然靠回圈椅的椅背,瞧着站在面前的谢瑜,他无力地说道,“朕是为了保护你,张家,王家,皆是有皇子的世家大族,若你健康聪慧,他们晓得你是你母妃的孩子,不会教你活到成年。”
谢瑜对承昭帝的目的,多年以来,心照不宣。
但谢瑜并不感激承昭帝,因为他虽然保住了性命,确实亦落下了病根。
“所以父皇便教儿臣真的成了个药罐子。”谢瑜有些讽刺地轻笑道,“将近二十年来,每到换季便风寒咳血,冬日离不开有地龙的房间。”
听到谢瑜带着讽刺的话,承昭帝面露痛苦,为自己苍白辩解道:“那些世家根深蒂固,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向来只有百日做贼,没有百日防贼的,为了你能平安长大,朕……朕别无选择。”
谢瑜走到窗前,瞧着远处皇城的灯火,忽然问道:“父皇知晓儿臣是怎麽发现汤药有问题的吗?”
承昭帝听到谢瑜这般问,不由得沉默了下去。
“六岁那年,儿臣嫌每日喝药太苦,时常趁看护儿臣的宫女不在意,将药倒在儿臣宫中的一株吊兰。”谢瑜转身,目光定定落在承昭帝身上,神色平静道,“後来,那株本来郁郁葱葱的吊兰越来越枯弱,只活了半年多便死了。”
闻言,定定瞧着面前神色平静,仿佛不是在说有关他小时候的事的谢瑜,承昭帝不由得僵住了。
“每次风寒加重,儿臣皆知晓。”顿了顿,谢瑜继续道,“御医署开的方子,计量很准,既教儿臣病着,又不教儿臣死。”
摘星楼的丹房中静得可怕,只有炉火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迸裂声。
“朕……朕对不起你。”承昭帝最终说道。
谢瑜摇首,淡淡道:“不,父皇有父皇的考量,儿臣亦有儿臣的打算。”
出身世家名门的张皇後,是自贵妃扶正的,当初是贵妃的时候,张贵妃是宠妃,却因为谢瑜母亲得宠而失宠,所以夥同几个同样家世不凡的妃嫔联起手来,害死了谢瑜母亲。
这些年来,承昭帝一直希望谢瑜做一个默默无闻的富贵闲王,偏安一隅,一生平安幸福。
至于张皇後,她出身名门,她的孩子会成为下一任皇帝。
只是谢瑜却并不与承昭帝想法相同。
沉默好半晌,承昭帝瞧着面前的谢瑜,忽然问道:“长公主与王家的事……亦是你?”
“是。”听到承昭帝这般问,谢瑜坦然承认道,“儿臣自长公主府安插了几个侍女,自王贵妃身边放了两个内侍,他们负责告诉长公主,女子为何不能掌权称帝;告诉王贵妃,她的儿子比太子更适合那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