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灿,你醒了?”
听到帐幔後传来的明灿的声音,明修远走到床榻前,掀起曳地的帐幔,瞧着躺在床榻上的明灿。
只见被接连几日的高烧烧得迷迷糊糊的,明灿的面容苍白,面颊却不正常地通红,额间碎发皆被打湿,瞧上去仿佛一只病弱的雏鸟。
对明修远伸了伸手,明灿小时候一般,仿佛要明修远抱一下她。
明修远一言不发,只是将病得厉害的明灿抱起来。
整个人没有丝毫力气,明灿半倚在床头引枕上,仿佛只有这般,方才可以勉强坐着。
坐在床榻边上的绣墩上,明修远瞧着面前病恹恹的明灿,问道:“还难受吗?”
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明灿仿佛有些迷迷糊糊的,好半晌,方才开口,只是,回答的话却与明修远所问的风马牛不相及。
垂着眼帘,眼眸半阖,只听明灿忽然问道:“爹爹,我娘亲呢?”
“……”
瞧着面前的明灿,明修远沉默了下去。
而被高烧搅得有些纷乱的记忆中,明灿想起了小时候要和离的父母;
面对两个舅舅还有母亲,与父亲的争执,却只能眼睁睁瞧着,幼小而无助地哭泣的自己;
被人说是“没爹娘要的乡下野孩子”;
还有离开京城十年,再难相见的母亲许禾,这次回京,已经有了新的家庭与生活……
难过的记忆的碎片仿佛杂糅在一起,不再是不同的时间线,十年以来的痛苦,委屈,酸涩,一同涌上心头,明灿冰凉的眼泪,顺着滚烫的面容滑落。
“我要我娘亲……我要我娘亲……爹爹,你别与我娘亲和离好不好?别与我娘亲和离,明灿会很听话……”
眼泪打湿了盖在身上的锦被的绸面,明灿想到林叔叔林川额头上的伤,还有现在已经允许自己去见许禾的明修远,仿佛一个吃不到糖,只能哭着耍赖的小孩子。
隐约的,明灿其实已经明白了什麽,但是,过去十年来,明灿一直抱有微弱而希冀的明修远会与许禾再度复合的想法,教她接受这件事,会教她心中抵触而痛苦不堪。
静静地瞧着面前哭得厉害的明灿,见她抽噎起来,抿着唇不再言语,明修远方才开口,格外平静道:“快些好起来,便能去见你娘了。”
不想明灿还有什麽别的希冀,明修远顿了顿,垂眸,不晓得是在告诉明灿,还是在告知自己。
“明灿,你清醒些,我与你娘已经和离很多年了。”
明灿想起小时候,祖母明老太太所说的话,下意识开口道:“那……那你们亦可以复婚的……”
“……”
瞧着面前面容苍白,泪眼婆娑的女儿,明修远沉默半晌,只是平静地说道:“你好好养病,别想太多。”
烧得迷糊的明灿不再言语,她阖着眼眸,仿佛又陷入了昏迷之中。
只是,顺着眼角滑落的泪水,却像决堤了一般,更加汹涌。
迷迷糊糊的明灿阖着眼眸,复又想到方才提起许禾,明修远平静的反应,之前所见到的林川额上的伤口,想到如今,明修远已经不再抵触她去见许禾。
不晓得是不是人在生病时会格外脆弱,明灿不停地流着眼泪,越发迷糊地想到。
她好像,永远亦不会有一个完整的家了。
……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一个月後,明灿的风寒病好得差不多的时候,明修远默认了明灿会常常出府,去城北见许禾。
明灿的生活恢复了从前的平静,随着身体的痊愈,生病发生的事,仿佛亦被抹平,什麽痕迹皆不曾留下。
只有偶尔夜深人静时,性情平静冷淡的明灿,会抚着那个不知姓名,不知所踪的救命恩人所遗落的那个旧荷包,一个人有些出神。
那个旧荷包做工一般,因为长年佩戴,与被人常常摩挲,连绣线皆有些泛白。
心绪有些复杂与迷茫,明灿的指腹抚过荷包的绣线,喃喃自语一般,轻声念道:“玉瑕……”
……
几个月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