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房门被人自外面轻轻推开,旋即传来熟悉的,轻微的脚步声,明修远微微睁开眼眸。
“皇後娘娘来了。”躺在床榻上,明修远的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
自床榻边上坐下,明灿接过一旁的侍从手中的汤药,对面前的明修远道:“父亲,该用药了。”
听到明灿的话,明修远只是一语不发,轻轻摇首。
以帕掩口,明修远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待他咳嗽完,帕子上出现了一抹暗红的血色。
瞧了一眼面前的明灿,明修远声音淡淡道:“不用了,我的身体如何,我比谁皆清楚。”
见明修远不为所动,油盐不进的冷淡模样,明灿心中有些心急如焚,面上却仍旧平静地说道:“您这样,母亲会担心的。”
听到面前的明灿这般说,明修远忽然笑了。
他的笑意中,带着明灿瞧不懂的情绪。
“她不会的。”
说着,明修远忽然又剧烈咳嗽起来。
此情此景,惠安郡主站在一旁,手指攥紧了帕子,眼泪涟涟。
明灿不再多言,她擡手,舀了一勺汤药送到明修远唇边,冷静道:“父亲,莫要说话了,用药罢。”
明修远瞧着明灿,目光恍惚溃散,仿佛透过她,在瞧另一个人。
最终,明修远还是别开了面庞,阖上眼眸,轻轻摇了摇头。
……
半个月後,传来明修远过世的消息。
明府的葬礼上,惠安郡主一身缟素,跪在灵堂前,神色怔怔,眼泪打湿了面容。
回到明府奔丧的明灿走进灵堂,上香之後,走到惠安郡主面前,对她礼了礼。
眼眸哭得红肿的惠安郡主瞧见面前的明灿,只是微微侧首,并不瞧面前的明灿,亦不曾起身。
她的神色,淡漠得如同对待一个陌生人。
“母亲,节哀。”
“皇後娘娘奔完丧,便回去罢,不必在这守着。”沉默半晌,惠安郡主忽然出声,打断了明灿,眼眶通红地冷硬道,“贵人事多,何必在这里耽误。”
明灿站在原地,听到惠安郡主的话,忽然意识到,明修远去世,她此生与惠安郡主的缘分,或许便这般,被惠安郡主就此斩断了。
……
明修远去世将近一年後,明灿回过明府一次。
府中寂静无声,下人们走路皆轻手轻脚。
自从明修远去世,惠安郡主伤心过度,病倒过几次後,便在自己院中礼佛,今日知晓明灿回来,亦是闭门谢客。
“郡主说,请娘娘自便。”恭敬地跟在明灿身後,老管家低声道,当年明灿五岁时,第一次来到明府,迎接她与带她来到明府的明修远的老管家,如今亦已经满头霜发。
闻言,明灿沉默地点了点头。
她本便要离开,只是,不知不觉间,却已经走到了前院,明修远在世时的书房前。
驻足片刻,明灿擡手推开房门,墨香与宣纸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主人只是暂时离开。
明灿顿了一下,方才走进去,走到案前,整理案上的文书。
笔架上挂着明修远常用的那支毛笔,只是墨池中,却已经不曾再有墨汁。
拉开抽屉,里面整齐地码放着札子,草稿与诗集。
明灿的目光,环顾书房的四周,漫无目的,却又仿佛想要将眼前的一切,最後记进脑海。
忽然,发现了什麽,明灿的目光顿住了。
她瞧见,书房的角落中,有一个紫檀木的矮柜,被上了锁。
明灿擡步走过去,想了一下,她自书架上,父亲明修远从前常用的砚台下,找到被砚台压着的钥匙。
柜门打开,明灿瞧见里面放了许多收纳得整齐的卷轴。
微顿了一下,明灿擡手,拿起一个卷轴,解开丝绸系带,慢慢展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女子的画像。
待瞧清画像上的女子,明灿不由得愣了一下。
旋即,明灿意识到什麽,有些不可置信擡手,又展开了几个卷轴。
只见卷轴上的画像,皆是一个人,从梳着双丫髻,一脸稚气的女孩,到碧玉年华,风华绝代的少女,再到或韶华正盛,或鬓发微霜的女子,神态各异,却皆带着温柔坚韧的笑意。
每幅画右下角皆标注了日期,一年一幅,整整四十多年。
最後一幅是前年冬日所画,如今方才一年多,墨迹犹新。
画中女子站在腊梅树下,花瓣落在她的肩头。
右下角苍劲有力,铁画银鈎的楷书端正写着:“许禾,生辰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