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我?这辈子本就是白捡的,能多活几年?、见了这么大世面,还?享受了没有?病痛的日子,来?过了、活过了,就足够了。”姚如意?心里默默对自己说。一片冰凉落在她眼睑上,她一抬头。漫天纷扬的雪,被万家?灯火一照,碎星般落入她眼底。此时此刻,天寒夜合,不仅姚家?烟火升腾,夹巷里家?家?户户的炊烟都像一朵朵升起的云,顶着雪片,接连喷到了天上。但大内的学士院内,却还?有?个倒霉蛋,正饿着肚子对面前堆积如山的文书唉声?叹气。就在方才,今冬的贵妃膝下?。因仅有?一子,连太后娘娘对太子殿下?都多加优容,多年?前官家?想?在大内设牧鸭监养鸭吃,都被太后无情否决。但小太子如今不仅养了鹤、养了细犬、狸猫,还?有?一对谢三通西?域带回的吐蕃狐狸!想?到那吐蕃狐狸,孟庆元也是一肚子的话想?说。《史记》曾记载“西?戎多狡兽”,前唐的史料里也常提及“吐蕃狐”,孟庆元以前读书时还?以为生自高原雪山之下?、听闻佛铃经书长大的狐狸,那必然是圣洁雪白又飘然灵丽的。谁知,那吐蕃狐狸生得啊……黄褐杂毛,大脸盘子死?鱼眼,如今与太子殿下?的猫狗同?养,还?总爱嘶哑地“哇哇”叫,一张嘴,把狗都吓一跳。真是呕哑嘲哳难为听啊!梦碎了,一点儿也没有?大宋寿光山野里的红狐狸好看。孟庆元头一回在端本宫附近的外游廊偶然见到由内侍牵着出来?散步的大脸狐狸时,心里便?冒出了个荒诞的想?头:若是话本子里吸书生阳气的狐狸精都生得是这副模样,只怕便?不会有?狐媚子一词了。外头响起了梆子声?,眼看天要黑了,孟庆元将满脑子的胡思?乱想?赶跑,起身抻了个懒腰,数了数长长的条案上堆积如山的账册、呈文,很是沮丧地叹了口气,今儿又得留在宫里赶工了。学士院不仅要负责起草召令、谕旨和册文还?要兼修国史、参与殿试命题等等,事务多又杂乱,今年?正好要重修《唐书》,大半翰林学士都调派出去忙活这件事去了。日常的琐碎文书便?都落在了孟庆元之流的“差遣”小官吏身上,故而,这段时日他便?没有?在正经的时辰下?过值。起身倒了壶水来?喝,便?听雕花隔窗外传来?小童哒哒跑动的声?音,没一会儿便?有?个小圆脑袋从门槛处探了进来?,稚嫩的声?音:“孟三叔!你还?在这儿呢,我?与阿爹可要先回家?咯!”孟庆元闻声?一扭头,门框后头便?探出半张笑眯眯、白嫩胖乎的小脸,穿得小小的葱绿襦裙,扎得两个圆溜溜的小揪。“是舒和啊!今儿又是你陪你阿爹来?坐班?”孟庆元忙走过去,弯腰摸摸她的头,又往后头张望了一眼,谢祁就站在两步远的另一间文书房门口,他正谦和有?礼地躬身作揖,与主官告辞。孟庆元松了口气,虽说宫里不会丢孩子,但他还?是蹲下?来?告诉舒和:“下?回可别乱跑,可晓得?”谢祁的娘子与官家?很是相?熟,她家?孩子年?岁尚小,没什?么男女大防需要顾忌,是得了谕旨允许在皇城大内中来?往的。衙署里侍奉的小内侍各个都认得她,还?常会陪她玩耍。舒和也才三岁多,但已很机灵,最好学大人说话。听了孟庆元的话,当即便?老气横秋地道:“我?自是知晓轻重,只是过来?与三叔你打个招呼罢了。孟三叔,你还?不下?值么?天很晚了呢!”声?音脆嫩嫩的,像春日破土而出的小笋。“还?有?文书没写完,如何?走得?咦,你爹竟已写完了不成?”孟庆元提到繁杂的公务便?头疼想?叹气。谢祁与他、尚岸、宁奕是多年?同?窗也是同?榜同?年?,尚岸外放江南,宁奕原也是外放,但他没当两日官便?受不了官场那乌烟瘴气、论资排辈的风气,潇洒挂冠而去,如今正周游天下?、发誓要吃遍天下?美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