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永远不会告诉她,突然返回王城是因为思念她,为了去接她。
初尝情爱滋味的高傲少年,曾有过的如火般炽烈,如酒般醉人的热情,不会再有了。
曾经的热烈情怀,俱已变成了耻辱。休要再提。
又是聂羽!阿姮仓惶的垂下头。只要楚王见过聂羽,就一定能发觉,她早就骗过他!
“你放心,寡人到洛邑来,不是为了找你问罪来的!”他轻咳了声,矜傲的擡起下巴,“寡人有要事要办,办妥了自然会离开。”
阿姮垂眸,“哦”了一声,“那我去庖厨给您做梅子饮。”
她出了门,小心的把房门掩上,隔着房门听到他又轻嗤了一声。
今天宴席上的酒酿是黍酒,口感不如楚国的稻米酒。果饮全都加了蜂蜜。没有一样酒水是他吃得惯的。
阿姮到庖厨另做了不加蜜糖的梅子饮,只等放凉了端到她的小院去。又恐他等得不耐烦,垫了个隔热的帕子就把陶壶捧在手里往回走。
半路上,被鹂姬叫了过去。
鹂姬美目宛转笑得促狭,问她:“不疑还是叔偃,你可想好了?”
阿姮无奈:“阿姊,我早说过,我没那个心思。横竖我是要和你们一起回去的。”
“那便是申叔偃了,你选他我也赞成,”鹂姬喜气洋洋,对阿姮道,“我们刚到洛邑来的时候,为了你的事,申先生的侄儿申无缺不得不返回国都。你不晓得,申无缺回去之前,曾秘密求见过我。”
阿姮面露疑色,显然她不知情。
鹂姬接着说:“别看申无缺年纪小,倒是个聪明剔透的人,他跟我谈了一桩交易。他说,他和他叔父代表的申氏会站在我这边,力促国君立我为正室夫人!而我呢,也会在君上面前多为申氏美言,叫君上拜申叔偃为相国。”
她说着,又笑起来,“待申叔偃拜相,阿姮你可就是相国夫人了!你我姊妹二人,一个是国君夫人,一个是相国之妻,国中女子再没有比我们更尊贵的了!”
她咯咯笑了一阵,马上就克制住,对镜端凝眼角细纹,头也不回的说:“我们走之前,你邀请喜妹再过来一趟,还有些药膳的门道,我想跟她再请教一番……”
鹂姬说着话,嗓音娇媚,说起“药膳”的时候,声音紧绷了一瞬,如有未知的魅影悄然附着到她身上,令人心中一惊。
阿姮沉默了片刻,静静的道:“阿姊,你莫为我高兴的太早,我并没有答应申先生。”
鹂姬吃惊的转过身,朝她招手,“阿姮,你心里到底怎麽想的,来跟阿姊好好说一说……”
一副要跟她深谈的架势。
“阿姊我还有急事,下回再说吧!”阿姮跟她行了个礼,抱着陶壶就跑回小院。
院中无人,芈渊已经离开了。梨核扔在几案上,申先生送给她的绢布画像被泄愤似的揉得皱巴巴的,怎麽也铺不平整。
阿姮叹了口气,又跑了趟庖厨取来火斗,把画像熨烫好,妥帖的收到箱箧里。想着很快就要离开洛邑,把衣裳都翻出来,拿火斗熨了一遍。
忙完手里的活计,本着俭省,把梅子饮也喝了,一口没浪费。没有加蜂蜜的梅子浆汁不够甜,酸味馀长,一直从嘴巴酸到心里。
酸得阿姮心里东倒西歪,喝醉了似的。
从他出现在她面前,他果然如她所想的那样,对她充满骄傲,鄙夷和不屑。
他还是那个在祭台旁的树林里初次出现的少年。
时光在他们中间走得飞快,光影闪烁,时光倒流,从洛邑,到郢都,最後回到最初的地点,祭台旁的树林。
那里是她和他的起点,也是终点。
一切都会退回到最初的模样。
他说他办完事就会离开洛邑,而她也会和申先生回到蔡都。
不复再见。
*
蔡侯在鹂姬的催促和申叔偃的劝说下,终于下定决心跟天子请辞,预备回蔡都去。
可没想到,他想走了,天子又不放人了。
蔡侯托姬不疑向天子上书,被天子搁置到一旁,不发言语。蔡侯自是不敢问。
又因为聂羽已死,王师在上巳节这一日取消了对洛邑的戒严。洛邑城民无不欢欣雀跃,城中比正旦日那天还要热闹。更不用说,公卿贵族们早早的就令奴仆备好马车,或举家出游,或呼朋唤友,大家结伴到城外的洛水边踏青游玩。
洛水两畔绿柳成烟,水边春光正好,马车如游龙一般从城里排到了城外。
蔡侯左右无事,鹂姬央求了几下,他也索性放下烦心事,陪美人出城散心。
申叔偃如约来接阿姮,去往申无缺在洛邑置办的宅邸。
那日他说过,要带她见一个很重要的人。
申叔偃的表情异常肃穆,路上两次三番想要跟她说些什麽,还未开口又犯了难,面上还带了些许歉意。只叫她宽心,等见到人就明白了。
连带着阿姮也有些忐忑不安,迎上申叔偃沉静的目光,心中才稍微安定下来。
到了申氏叔侄的宅邸,阿姮暗中惊讶,这里竟然比蔡侯的宅院防守得严密多了。院子里,房间外,到处都是走动的仆人。
申叔偃带她走到一个屋子外,令仆人打开窗户。
“阿姮,你先看看里面那人,是不是你的葵生阿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