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闷气”这三个字在他看来无比矫情,于是自认为妥当地去除了中间那一字。谢长宴移开眼,始终不去直视她,“说完了麽?给我滚出去。”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真的她,为何还反应如此激烈?你是在害怕吗?”少女忽然歪下头,以一个常人不可能做到的姿势,半跪下来盯着他的眼睛,“你在害怕什麽?怕我不原谅你吗?”
“你放心好了,我当然会原谅你的,”少女弯起眼笑,在瞧见他漆黑的眼底被骤然点亮的那一瞬,她敛起笑意,直起身来俯视着他,话语中饱含嘲讽∶“可是她会不会原谅你,可就不一定了哦。”
“阿棠……”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手臂却只无措地悬在半空——反噬造成的幻境已经被他用灵力强行压下,而她……自然也会跟着消散。
“你会後悔这麽做吗?”少女最後的声音飘散在空气中,却被他听得一清二楚。
心口处忽然一阵阵地抽疼,少年眉头紧蹙,不由自主地擡手捂住胸口。
真奇怪……此前受过的伤,哪一样不比眼下的重?为何这点疼便会令他痛苦得像是丢了魂一般。
分明已经拿到了想要的东西,他不应当再有这样的感觉。
少年半阖着眼眸倚靠着墙面,像是极平淡地接受了这样突如其来的疼痛,又像是仍在不死心地试图用灵力驱散它。
半晌,他缓缓勾起唇。
後悔?他怎麽可能会後悔。
就算再重来一千次,他也还是会这麽做。
情爱便是这世上最无趣丶无用之物,他不可能让它束缚住了手脚。
*
“面具人?!”听她简短地将方才的事讲述完,秋雁腾地一下从榻上站起,把她拉过细细查看,满眼懊恼之色,“阿棠,早知如此,方才我就该同你一起的,你……他可有哪里伤到了你?”
“我没有事,多亏……”李今棠停顿了一下,回头向身後的人看去一眼,“多亏齐城主出手相救,我才得以脱险。”
秋雁听罢,掀起眼皮扫向来人,心里大感疑惑,这人好歹也是一城之主,怎麽……怎麽能干出偷摸跟踪姑娘这样的事来?虽不清楚他的目的是何,但约莫不是冲着他们来的,而是只为了李今棠。
“眼下最要紧的是去告诉曲大哥他们……”李今棠急道,身後却悠悠传出一个声音,打断了她的话。
“蜃……屋门关上後不可能再有其他人进来,”阿兰不知何时站到了门口,正巧将两人的对话听了去,“若你说的不假,那这面具人多半是你们当中有人假扮的。”
李今棠愣了一下才道∶“我自然不会说谎,可……可谁又会假扮……”
她没再说下去,心里却对阿兰这话起了疑心。
“不可能的,我们都是一起同生共死过的,怎会有人干出这等事?”不等她开口,秋雁便毫不犹豫地反驳道,“我这就去找师兄和南宫道友,我们这便离开。外面守着的妖物再多,和他们拼一命就是了,总比不明不白死在这里的好。”
她说罢,径自朝门外走去,阿兰似乎怔了一下,随即也跟了上去。
“棠儿,方才我还未查看你的伤势,”待那两人走远後,齐鹤走上前来,关切道∶“那人可有伤到你?”
她摇摇头,有些出神地坐在了榻上,一时间思绪都变得恍惚起来。
自从莫名其妙来到这个地方,她还真是一日也没有闲下来过。
命书现下也不知如何了……想到方才的场景,李今棠顿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那个面具人究竟时什麽身份,他……他为什麽能看见命书?
她在原地杵了好一会,忽然发觉门外静得出奇,方才秋雁说是要去找曲凌飞他们,可半天了也不见回来。
该不会,那面具人还守在门外罢?李今棠心下一紧,赶忙从榻上站起身,本想向齐鹤寻求帮助,又觉太麻烦了他,于是住了口,兀自迈步走向门口。
“棠儿要去哪?”不等她开口,齐鹤主动跟了上来。
李今棠将手搭在门把上,回头看着他道∶“城主且在此歇歇,我出去看看他们。”
齐鹤没有立刻回答,姑娘拧动把手的那一瞬,他脸色骤变,“棠儿别动!”
可为时已晚,李今棠向门外踏出半步,狐疑地转过头来∶“怎麽了……”
这一看,倒叫她吃了一惊。
只见身後空无一人,就连那间房子也一并消失了,只馀无穷无尽的黑暗。
她倒退数步,冷汗霎时顺着脊背蜿蜒而下,犹似一条冰冷的蛇,所过之处激起一片战栗。
“秋雁阿姊?”李今棠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试着唤了一声。
声音在黑暗的空间内回荡一圈,又回到了她的耳中,却不见回答。
这到底是怎麽回事?目之所及之处没有一点光亮,脚下就好似踩着数块玻璃拼凑成的镜子上。忽然间,不远处一点猩红闯入她的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