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外楼月夜伏渊者2
次日清晨,玄门子弟跟随传令抵达花外楼後院。
陈上华指尖正捏着一张属于柳青的生命符。此刻,符上朱砂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焦卷,边缘腾起细弱的青烟,寸寸成灰。
院前,忽走出一名个子高挑的玄门男弟子道:“瞧瞧,玄门内的看家狗也配出任务了。”
陈上华眼睫未擡,转身欲走,却见前些日在炊烟庐羞辱他的那名弟子正堵在回廊处。
那人双眸斥血,道:“陈师兄,好巧啊。前几天的帐,我们还得好好算算吧?”
符纸成烬,仅剩最後一角落在陈上华掌心,他缓缓收拢五指,骨节泛白,始终未发一言。
曾被陈上忆打压的矮个男弟子嗤笑道:“据我所知,今日上忆师弟不在内院罢?”
“在又如何?”另一高个男弟子高声附和,声音里满是恶意,道:“不过是个靠先天剑骨硬撑的废物!玄门内谁不知道他日日服毒冲关?前几日我还在炊烟庐外亲眼看见他吐出一口浓毒水,那毒血把青苔都蚀穿了!我若说谎,天打雷劈!”
有人佯装震惊,道:“那还真是不得了了!我们玄门最耀眼的天才——陈上忆!若是连冲光都要过度借助毒草。你这靠‘裙带关系’混进来的废物,岂不是也要被扫地出门了?”
四周哄笑声骤起。
陈上华低声道:“够了。。。”
说着他强行欲离,径直被那红眼弟子横剑拦住,男弟子嘴角抽搐,道:“陈上华,你知不知道那个帮你出气的混账东西,把老子害惨了!”
他猛地扯开衣领,炊烟庐那日曾被年七紧掐的脖颈处,皮肤已被邪气腐蚀,血肉翻卷。
周围弟子见状,纷纷变色,有人甚至下意识後退半步。
“该死该死。。。该死!”红眼弟子歇斯底里地低吼,刀尖直指陈上华,“那杂种竟敢用邪息伤我!玄门弟子的灵草体一旦被邪祟侵染,会是什麽下场,你比谁都清楚吧?”
他浑身颤抖,眼中恨意滔天,道:“老子要死了!而这一切,全都因你而起!”
陈上华眸中闪过一丝震惊,那男弟子忽地神色一变,嘴角扯出一抹扭曲笑意道:“不过看在你也是个将死之人,就让你睡个安稳觉吧,反正,你也活不长了。”
言罢,男弟子豁然挥过来一重拳,陈上华顿感吃痛,意识昏厥前,他听闻有人道:
“陈上忆让我们吃过的苦,今日你得加倍尝个够。”
再睁眼时。
身处破败柴屋。
陈上华卧倒在霉湿的柴草堆里,浑身疼痛让他不由蜷缩。垂眸时,蓦然看见指尖结痂,一切恍如十年前的隆冬,十岁的陈上华牵着八岁的陈上忆躲进二人乱世中第一个“家”。
柴房因漏顶飘下不尽雪花,落在二位瘦小的身躯上。陈上忆高烧不退,本就衣裳单薄,身子骨生来便比寻常孩童更加羸弱。
陈上华撕下身间粗布,裹住家弟为偷半个馒头而被摊主放狗追伤的脚踝。
突然听见怀中人梦呓道:“兄长…冷…”
“别怕。”陈上华捡起瓦片划破手指,依据民间偏方将血涂在上忆滚烫的额头,“兄长还在,绝不让人再伤害你半分。”
然而,当追过来的摊主破门而入时,陈上华只能用尽最後力气把家弟往後一推道:“跑…快跑…上忆。。。”
摊主的棍棒落下时,十岁的陈上华死死咬住嘴唇一声未吭。
待暴行结束,脚步声远去多时,蜷缩在角落的陈上忆才颤抖着爬出来,他看见兄长奄奄一息地靠在墙边,以指染血在墙面上缓缓移动,一笔一划地写着什麽。
月光从破屋顶漏下来,照在那个歪歪扭扭的「家」字上。血字未干,顺着砖缝往下淌,像一道永远止不住的伤口。
“兄长不要死。。。”陈上忆扑过去,眼泪大颗大颗砸在陈上华衣襟上,“上忆要努力执剑,要守护兄长。”
闻言,陈上华擡起颤抖的手,他嘴角的血已经凝固,仍努力扯出一个笑。
“嘘,小点声。。。”拇指抚过陈上忆哭红的眼角,“兄长知道了。”
屋外风雪渐歇,一缕晨光悄悄爬上血字的下沿,将墙间「家」字映得格外明亮。
任谁也无法联想,当陈上华牵着陈上忆攀过最後一道山崖,历尽三日不眠不休。他们终于跪在玄门玉阶前时,积雪没过了孩童的膝盖,命运便已急转直下。
“天命如此,你们之中唯有一人有资格可入我门下,收为真传弟子。”
门清道人的声音在大殿回荡,陈上华看见上忆眼中骤然熄灭的光,就像那年雪地里二人快要褪尽的体温。
沉香缭绕中,门清独留下陈上华。铜鹤灯的光映着道人手中那截莹白如玉的骨片,道:“小鬼,我与你有缘,你可知我手中的骨片可是何物?”
陈上华摇了摇头。
门清解释道:“先天剑骨者,後颈至脊骨处天生有一节凸起的莹白骨片。你是百年难一遇的先天剑骨者,残剑遇你会自鸣,碎玉在你手中重圆。这截剑骨,同样是能救你弟弟命的药引子。”
陈上华忽然想起,出发前夕,家弟蜷在柴堆里捧着他流血的手,睫毛上还挂着泪道:“兄长後脖在发光。。。”
“求掌门收家弟为徒。”
陈上华重重叩首,十指深深抠进砖缝,仿佛要把毕生的不甘都按进这方寸之地,“他心思澄明,当得起真传弟子。世道残酷,家弟身弱再经不起折腾。外门弟子这一身份上华足矣,至于掌门所言的那些腌臜事。。。”
少年擡起脸,皴裂的嘴角扯出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