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别离终成悲心结
花外楼的腥风血雨终是散了。
衆人踏着霜雪折返竹园时,天色已近黄昏。
十二月寒冬,风霜将年七手吹得干涩,他将蓝花簪物归原主,放入李楠知坟前。年七盯着右侧尚未立碑的新冢,缓缓摊开手心,片山荷叶花瓣静静躺着。
忽然想起三年前,也是这般雪天,她总偷偷将自己剑穗上掉落的山荷叶夹在诗集中。
原来有些心意,早无袒露机会。
“年七。”柳青低声唤道,为他披衣。
这一日,柳青裹着深青色斗篷,领口镶着绒毛,乍看与平日无异。可无人知道,斗篷下藏着无数道因抵挡替死符而得来的伤痕,沿着白羽纹路蔓延。
年七跪坐坟前,在二人接近之际,插地龙剑忽嗡鸣,一缕邪息幻作黑雾飞出,灼烧了她的手腕。
柳青蹙眉不言,将痛呼生生咽下,生怕惊扰了坟前之人。
她怯懦了许久才开口道:“回家吧,年七。。。”
年七回想起今早药庐内,炉火将熄。
陈上华的手指从柳青腕间收回时,袖口沾了未化的雪。他盯着案上那株根灵草,忽然一掌碾碎了药钵。
“无解。”
陶片扎进掌心,血珠滴落在年七脚边。
“根灵草治标不治本。。。”他声音哑得厉害,“青儿灵脉里的蚀骨毒,早和魂魄缠在一起了。”
药炉爆出最後一点火星,照亮年七失神的瞳孔。
坟前风雪交加,年七伸手轻轻将柳青揽入身前,二人身形相贴,鼻息交缠。当青色袖口被温柔卷起时,只见层层裹伤的纱布散开,露出皮下狰狞丶溃烂的伤口。
年七指尖缓缓抚过伤口,声音却比寒霜更冷道:“回家?再眼睁睁看着你们,一个个死在我面前吗?”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狠狠剜进柳青心口,她久久不能言语。
玄门後山寒气交织,风雪呼啸。
枯枝上的画眉鸟惊飞掠过,篁竹林中,山荷叶尽在风中凋零,花瓣却像是垂死挣扎的残蝶,逆着风雪翻飞。命运的抉择终是在良久沉默後悄然转动,二人不约而同地错开视线,年七迈开步子,与她错身而过。
柳青本能地转身伸出手,却徒然张了张口,挽留之语凝在了嘴边,受寒的指尖连那人发丝都未能触及,只抓住一缕凛冽的寒风。
那道背影决绝远去。
殊不知,
这一去便是血路无归,暗无天日。
待风雪稍歇,柳青孤身跪坐坟前,好似苍茫天地间,仅剩自己一人。
此时,玄门内气氛同样难捱。
在摆满灵牌的玄殿,刻有“玄门正道”匾额被双玲彻底摔碎,恰好年七途径此地,将衆人对峙观得一清二楚。
双玲猛地攥紧案角,反问道:“玄门正道?竟是将利用弟子灵草体活生生炼为药引!这手段,与渊界那些魍魉何异!”
另一旁站定陈上忆,将染毒绷带掷于案上,望着门清背影道:“长老培养之恩弟子不会忘却,反倒是长老先不待见弟子了,就连提前宣告渊界交易之事,都要刻意避开弟子。”
门清依旧负手而立,声音平静得可怕道:“乱世中人命本就是筹码,死伤再正常不过。”
双玲面色苍白,“我自幼失去双亲,十年前是师尊您亲手将我带回山门,认作甥女。这些,您可还记得?”
十年前雨夜里,门清目睹一位瘦小的九岁女童为了茍活下去,她飞檐走壁丶毫无痕迹地偷走了三个家户的猪肉。
正被家户追来时,双玲却咬着肉躲在门清身後,威胁道:“老头,你不救我我就咬死你。”
门清却笑了,帮忙赔礼後,他认定这或许是天意,便用绢帕擦去她脸上的泥水道:“小狼崽子,那你可要跟我走一遭?往後美食管够。”
“可您没告诉我——”
双玲突然掀翻案几,杯盏砸碎声中她嘶吼出声道:“收纳徒弟,竟是要拿同门的血肉去填那渊界!不如当初就让我茍且偷生饿死在乱世里!”
说完她拂袖而去,与殿外年七擦肩而过。玄殿内顿时陷入死寂,唯留陈上忆与门清二人相对。
门清轻叹,“这世道,活着已是万幸。”
陈上忆拽紧拳,回想幼时被植入剑骨经历,嗓音嘶哑道:“本该享誉先天剑骨之人的并非是我,是我偷走了兄长的一生。若当初只是为了续我命脉,又为何偏与渊界交易指名兄长?到底是废材无用,还是你们早当他‘人形剑鞘’?一切都是你们联合渊者的阴谋?”
门清拂尘微动,眼底复杂道:“邪息入体,唯有渊界之人可解。你且想想,到底是谁更需要?现下你失了玉佩,便是失了解药资格。”
“放你的狗屁!”陈上忆怒喝。
昨日花外楼所见,渊界首席踩着无数玄门子弟尸体的骇人模样仍历历在目,“若非是你要植入剑骨,递来毒草,我才不会引毒入身!骗子!渊者要的不止是李家的渊者血脉,你图谋的也远不止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