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强忍着疼起身,“若你们要恨年七,那就恨我吧,都是我的错,我绝对脱不了干系。”
“大不了,竹园不再是家。”说完,柳青便拽着年七的手,一瘸一拐地走回小院。
年七看不见她的正面,听不见哭泣的声音,直到热泪滴落在手背,那张总是含笑的容貌此刻哭得狼狈,他怔然停步,擡手拭去她颊边的泪水道:
“对不起,我生来便带着罪孽,与你无关。”
她拼命摇头,“才不是,你怎麽会是?若你真做错了什麽,那也是我这个养你之人的过错。”
柳青攥紧了拳道:“他们若要伤你,必先从我尸骨上跨过去。”
年七听到这句话心口一沉,眼中光芒骤然熄灭。二人回到篁竹小院时,四载时光匆匆,此间仍木雅清香,不过难捱的是,地上落着今早孩童们猎杀而来的渡鸦尸体。
陈上华站于尸体前,不顾柳青眸中震惊道:“家弟一死与渊界脱不了干系,现在大家过得都很好,没有对你痛下杀手已是仁慈。”
年七盯着那具血淋淋的渡鸦,非常明白陈上华在厌恶何物,直到小伍急匆匆赶来将尸体踢至一旁道:“够了!我说够了!没有师父我早死了!师父又没有吃小伍的肉,因为师父…师父不是怪物…”
年七像是下定了决心,眸中燃起赤血,浑身散发出黑雾道:“倘若我正是怪物呢?”
渡鸦尸体凌空飞来,年七咬下一口,鲜血肆意流淌下来,双眸闪烁着红光。
柳青麻木地摇头,“为什麽…为什麽要这麽对我的家人…”
陈上华厉声道:“那我的家人呢?他可是生呔过你的人肉啊!”
年七没有再去看谁的视线,转背离去,怨灵凄切声中只听见柳青微弱的呼唤:
“别走…”
陈上华把瘫软的柳青揽入怀里,劝道:“他早已堕入深渊,你还有我们……让他自生自灭罢。”
柳青意识已达虚脱极点,晕死前她所作仅能紧紧盯着那人背影与四年雪地再度重叠,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否认着:年七才不是…从来都不是…让他回来…
唯有方才相握的掌心,尚存一丝馀温。
年七,如此危险的前途,
你到底是为了什麽甘愿赴死。
陈上华匆忙寻找灵丹未果,只得将柳青托付给呆立一旁的小伍道:“先照顾好她,我下山取药。”
才走出不远,便见年七跪倒在地,挥手制止想要上前的手下,任由邪祟之气在经脉中肆虐。
“喂!”兰烬匆匆赶来,声音陡然拔高,“你又……你又嗜血了?!你不是早已不需要。。。…”
兰烬耳尖微动,捕捉到灌木丛中的窸窣声响,眸光一冷道:“看来我们堂堂渊界鬼首席,今日倒被几个凡人折辱了。”
他右手凌空一挥,兰火便在陈上华躲藏的灌木丛上烧了起来,隐约传来离去的脚步声。
转瞬间,兰烬已扶着年七回到客栈,他拧眉打量着眼前人道:“目标人物就在那竹园里,本王搞不懂你。你没有使用龙剑,不具备噬血肉心性。倘若随意催动邪息,你会死。为何要这般做?”
“因为…”年七垂眸,宛如死尸,“我本就是个怪物…”
兰烬透过年七这般悲切神色,猜测到了一些事情发生,又莫名觉得自己做得似乎有些过火。
“咬人的蚂蚁,狠狠踩死就好了,你若下不了手,蚂蚁也是会吃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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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之际,竹园内。
柳青躺在小院的竹榻上,颈间的五指伤痕触目惊心,小伍捧着药碗的手微微发抖:“柳青姐,你脖子上的伤痕要不要紧?”
柳青伸手去摸,想不到是何事发生,只觉头疼:“不记得是如何受伤的了。”
屋内传来轻响,昏迷两日的礼万散竟撑着门框站了起来,柳青立刻抓过斗篷,却被眼眶发红的六七拦住:
“上华哥已经去配药了,求您两位病残安心休息,万一又遭遇不测如何?你们没有痊愈之前,我是不会准你们离开的!”
柳青沉默不语,直到夜深时後推开院门,却被早已坐在马车里的礼万散吓了一跳。二人相视苦笑,不料行驶途中,车厢里的包袱突然蠕动起来,良久後钻出一个小伍:
“我想见,年七哥哥。”
小伍忽回想起今日的午後,其馀孩童一个个垂头丧气,收拾着包裹。
“我要走了,走向五湖四海,这里没有童姐姐,我待不下去了。”
六七擦了擦泪道:“小伍,我们一起走吧。虽不想承认,但那人已经不是最初的师父了,这里也早就不是当初的竹园了。我们可以一边云游四海一边寻找柳青姐的救命药。”
小伍握紧了手中剑柄道:“我不会走的,我要为小溜报仇。”
此时,竹园内还有一人,上华站在後方手捧紫珠注视着车马,默不作声。